这个问题让张三五有些怔忪，他没想到程澄会问他这样的问题。其实以他的情商隐约感觉到了，程澄好像还在当年那件事里没出来，对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张三五同样也知道，程家和一般家庭不同，在找女婿这事上标准要多高就有多高，肯定没戏的事，他觉得就没什么必要尝试了。
所以，尽管程野一天到晚跟他总是‘姐夫’、‘姐夫’叫着，他也从没往心里去过。如果不是程澄发问，张三五本来是打算回避这个问题直到世界末日的。
他脑子飞转，迅速思考到底有什么事能让程澄转移下注意力，不要在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冥思苦想也没想出个什么结果来。
程澄问出口后，其实也有点后悔，不过，还是抱有一丝期待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哪有女人擎等着男方表示，自己什么都不说的道理。
原本她确实没有考虑过出国的事，但钟赢加入公司，Eric和母亲的邀请，张三五的态度，让她确实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真的应该去国外避一段时间，对自己才是更好的？
可经过了一夜的辗转反侧，程澄忽然意识到，比起害怕钟赢的纠缠，她其实更放不下的是张三五——这一事实让她心惊，但也决定认真面对自己的感情。
从小到大，她接受家里安排照顾程野，从未追求过什么自己想要的东西。钟赢是她第一次尝试，却搞得自己伤痕累累。这么多年，她都没能走出来，而此刻，为了张三五，她愿意再赌一把。
眼见程澄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张三五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不自觉地将车窗降低了一点，让外面的风吹进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程，程澄，出国这事吧，毕竟关乎你未来发展——要是你觉得出去对你更好，就别有那么多顾虑，程野我会帮你照看好。但要是你自己心里觉得有，我的意思是——你自己如果更想在国内发展的话，那就拒绝——我们是朋友，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
张三五好不容易组织出一段有理有据有节的话，却看到程澄本来有些星光点点的眸子里，那一抹亮光渐渐地暗淡了下去，忽然有些不忍，别过头去，装作不经意看窗外。
“谢谢，我会好好考虑的。”
程澄心里苦笑了一声，也向窗外望去。
也对，她想什么呢？
像自己这种从小被训练得这么强势的女人，哪个男人敢随意接受自己？更加上，现在他还见过温雯了，知道自己是这样的家庭。怕是被吓得不轻吧。
想到这，程澄强颜欢笑道：
“是我失言了，小野——以后还要麻烦你多照顾小野。快到地方了，我给家里发个信息。”
程澄吸了吸鼻子，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水又被她咽了回去。
张三五虽然没往程澄的方向看，但听到她吸气的声音，还是有些愧疚，挣扎了一会，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任何安慰程澄的话。
经过了尴尬的五分钟，出租车终于抵达了希尔酒店。
刚一下车，张三五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程野，瘦弱的小身板装在一套燕尾服里，活像个‘坚定的锡兵’。程野挥舞着小细胳膊向他跑来道：
“三五哥，你可来了！”
程野一边这样说，一边挤眉弄眼地示意张三五看向旁边那个穿着夸张‘洛丽塔’套裙，阴天还打着遮阳伞的女人。
“他是你朋友吗？不给我介绍下？”
张三五还没弄清那人身份，那女人就打着伞走了过来，像是为了配合身上的蕾丝一样，那遮阳伞上居然也绣了很多金银丝线，一看就是金贵的所在，女人眼角还画着闪光的眼影，一眼看去，及尽浮夸之能事。
“这位是我好哥们张三五，你喊他三五哥就行，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妮可。”
程野的特地将重音放在‘之前跟你说过’几个字上，生怕张三五听不出来自己的求生欲，好在张三五总是情商高的那个，闻言便笑道：
“程野总跟我说起你，又漂亮又讨人喜欢，今天一见，我觉得他用词保守了，妮可小姐不但人长得漂亮，这装扮也是一看就超凡脱俗。”
张三五临场发挥，一通马屁拍得妮可是通体舒畅，得意地瞥了一旁终于松了口气的程野一眼道：
“你看，你还不让我出来接。我就说嘛——怎么会丢人，我绝对是给你长脸好吗？”
张三五不说话，和程野交流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随后赶到的程澄，见三人站在门口便开口道：
“怎么不进去？”
妮可也不认生，亲密地伸手挎过程澄的手臂，完全无视程澄皱起的眉头，又将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道：
“澄澄姐，你看——程野刚才又欺负我，我说下午想去SKP，他不带我去——你帮我跟叔叔阿姨说说好不好——”
程澄见到这位大小姐显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一边试图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一边观察周围局势，在看到程野求助的小眼神后，摇了摇头道：
“小野也有工作，他已经为你请了半天假了，要是下午再不去公司，他该挨说了。”
“挨说？谁敢——程叔叔不是公司老板嘛——程野不能直接跟他请假吗？”
“他总也是公司的员工，总是这么——破坏公司的规矩——别人会说他闲话的。”
程澄努力地为弟弟争取半天‘假期’，妮可听了程澄的话脸顿时拉得老长，也不挽着程澄了，自顾自地走到张三五附近道：
“三五哥，你们公司怎么这样啊，我就想让程野陪我逛个街，他们都不许——你们平常上班都这样吗？我好不容易才回国一趟——”
张三五终于明白程野为什么每次提起这位大小姐都面如土色了，因为她确实难缠。天老大，她老二，什么事都不能有她的事重要。如果说程野是放在蜜罐子里养大的，这位大小姐怕得是蜂后级别的存在了。
“我们部门确实比较忙，总是开会——程野能请半天假出来，说明他真的很在乎你了。像我，如果不是温总今天找我的话，应该也不能在办公时间出公司的。”
“那凡事总有的例外嘛——”
妮可撅着嘴，叉着腰，不符合她年龄的扭了扭，看得一旁张三五尴尬癌都快犯了，但还是强忍着开口道：
“程野总说你善解人意，如果为了陪你，他被公司的同事们说闲话了，你一定心里特别过意不去吧。程野也是明白人，他那么在乎你，怎么能让你心里过意不去呢？”
张三五先人一步，用话堵死了妮可接下来的无理取闹。
妮可想了想张三五的话，如果她执意要程野陪，就成了她不善解人意，反观，只有顺着张三五说，她才是那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想着，虽然有点生气程野不能陪自己逛街了，但为了在程野的好朋友面前保持荣誉，还是勉强开口道：
“那就让他去公司吧——不过，周末你要全都空出来陪我——不准再有什么借口了。”
程野听得冷汗都快下来了，张三五这番操作在他眼里无异于猛虎口中夺食，现下妮可让步了，他还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竟然没能第一时间积极响应，只是茫然地长大了嘴在一旁频频点头。
“好了，你们的事，以后再说，妈他们在哪个屋？”
程澄心里有些乱，尤其是刚才张三五侧面‘拒绝’过她之后，她现在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张三五。心里又担心母亲当面问起去美国的事，不论她怎么回复，都显得有点尴尬。
“1033，我带你们去！”
妮可一惊一乍地收起雨伞，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带路，宛如一个七八岁的天真女童，后面跟着的三个人不同程度地皱着眉头。
尤其是程野，面对周围服务员诧异的目光，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妮可旁若无人的领路之旅结束之后，众人终于来到了温雯等人所在的包房里，桌上已经放了一些凉菜了，热菜还没起，屋子正中的椅子上坐着温雯和程康。
温雯一如既往地烈焰红唇，而程康则是一副老年俱乐部摄影师的感觉，穿着件一堆兜的军绿色马甲，坐在那里，两人违和感极重。
注意到张三五在打量自己的丈夫，温雯看了眼程康的打扮，有些尴尬地开口解释道：
“张老师见笑了，老程刚钓完鱼回来——衣服也没换——都是自己人——不用拘束。”
张三五本来不太拘束，温雯这么一客套他倒变得有些拘束了。啥叫自己人，他和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哪点像自己人？如果这时候有个人把他们拍一张照片，然后要求分类圈出不同的那个人的话——一定就是他张三五。
这会儿他有点理解程澄那句‘你要不要换套衣服了。’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假装不知道这是‘家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坐在椅子上道：
“不知温总——
“哎，都是自家人，别总来总去的。叫她阿姨，叫我叔叔就行。”
程康摆摆手打断了张三五的提问，他对这个小伙子第一印象很好。
普通小伙儿，聪明，又踏实，澄澄和他在一起，不会那么累。
“那，阿姨？阿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张三五更加尴尬了，如果不是知道这高级酒店的坐垫里不可能藏着针，他简直都觉得如坐针毡这个词可能真不是空穴来风。
“哎呀，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就是想谢谢你照顾我家小野。”
温雯不笑还好，一笑这张三五顿时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上次他看到这种感觉的笑容，还是动物世界里的雄狮子打哈欠的时候。
“妈，别只顾着说话了，这，三五老师还没吃饭呢，先上菜吧。”
程澄一看张三五为了缓解紧张都开始摆弄盘子上餐巾天鹅了，连忙出言解围。
“就是啊，妈，哪有谢谢人家不让人吃饭干聊的道理啊！”
程野不帮腔还好，这一开口旁边的妮可就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温雯见状瞪了一眼程野道：
“没大没小的，上不上菜我心里没数吗？澄澄给我发信息的时候我就叫他们起菜了。张老师，咱们接着说，我一贯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就找人打听了下——你没有车对吧？之前呢，老程买了一辆高尔夫，也不是什么好车，我们常年不在国内，依我看，这车就送给你吧。”
这话一出口不光张三五惊呆了，一旁的程康也惊呆了。
她凭什么送自己的车，难道他一个公司董事不配有一辆私家车吗？
“阿，阿姨，这礼太重了，我不能要。”
张三五观察了下桌上的局势，看程康的表情好像他对这事也不知情，不由得心里暗想——这温雯未免太强势了些，送东西都不跟当事人打招呼的。
“张老师，你似乎误会了——一辆车，对我们家来说不算什么——权当谢谢你照顾小野。可你要是有什么别的妄想，我劝你还是不要——相信你也听澄澄说过了，我准备让她到美国去——”
张三五听出温雯的弦外之音，忽然面色一沉，起身打断了温雯的高谈阔论，冷声道：
“温总，你这话，几个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