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五赶紧给何静回信息：
‘抱歉，刚才有点事在忙，没看到——’
才回了一半，便觉得这个解释敷衍得很，只从文字上看，比起解释更像是某种托词。想要打电话，又觉得时间已经太晚了，万一对方睡了，打过去更不合适，进退两难之际，就看到一条心的信息提示：
‘三五老师你可能已经睡了吧？最近年会事多，你又是大红人，不像我，一天到晚的在前台站着那么闲——要是你不喜欢我打扰你，以后我也不会再来烦你了。’
微信后面还跟了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包，也不知从哪个宫廷剧里面截图下来的。
张三五看了赶紧给何静播了电话。
“不好意思，我——”
“三五老师你——”
两人的话撞在一起，顿时有点尴尬，张三五当即闭嘴，等了一会听见那边何静有些哽咽的声音。
“三五老师，我，我还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何静这话里的委屈倒不是装出来的。原本张三五在她眼里就是个行走的自动提款机，没想到这提款机愣是敢不秒回她信息。想到难得的讨好陆安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机会就这么没了，她就发自内心的焦虑。
张三五一个在她眼里手拿把攥的存在，竟然逼得她屡次自降身段出言试探，想到自己在公司里的地位，还真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凄凉。
“这哪的话啊，刚家里来了个朋友，临时有事，一眼没看着——等看到了一看点儿，太晚了，就怕给你回信吵醒你——你别多心，上次没约成就赖我，这次一定补上。你想去哪，明天中午我们一起去。”
张三五一听何静往心里去了，不由得也有点着急。
张三五上学那阵虽然不乏女生追求，但因为晚熟，心思不在那上面，一直也没什么恋爱经验，对上何静这样万绿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老手，当即被撩拨得手足无措。明明是何静的‘圈套’，却几句话就让张三五觉得‘过往的画面全都是他不对’。
“嗯，那是我误会了。我看了几家餐厅，就不知哪家合适，一会我发给你，你来挑吧。”
何静乖巧的回复让张三五心里舒服不少，她确实能花钱了些，但这么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姑娘，哪里再去找啊。想想自己身边其他颇为强势的女性，张三五就更觉得何静这种凡事跟他有商有量，会生气撒娇偶尔小‘作’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好，没问题，不好意思啊，让你等到这么晚。”
何静越懂事，张三五就越愧疚。
“没关系，那三五老师，晚安啦——”
何静说到‘晚安’的时候先前的愁云惨淡已经完全消散了，一种很好‘哄’的印象悄然在张三五心中建立起来。
“晚安。”
张三五听见何静挂断了电话才算彻底松了口气。他是解决了何静的问题，但对一旁处理完自己肚子问题跑出来的程野来说，需要排除的障碍却又增加了。
这刚从厕所出来就听见张三五正在约某个人，程野本来解除的警报顿时又拉响了。好不容易等张三五打完电话，程野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道：
“三五哥，这么晚了，谁啊？”
张三五看到程野瘦弱的小身子，蜡黄的小脸儿，不知怎的就想笑，但考虑到是因为母亲的鸡蛋大餐闹得，还是强忍住摆了摆手道：
“一个朋友。”
张三五可还记得上次程野和何静扯头发的事情，尽管后来送了礼物大事化小了，但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约了何静，还不定要怎么阻挠自己。
“哦。”
程野有点失望，但见张三五不愿说，也知道也不能硬打听，只得挥别了张三五，在三五爸妈不无担心的注视下离开了张三五家。
程野这一去不回头，策划部那边的聚餐因为只剩下杨莉和陈芳菲、楚晶晶三人，没过多久就吃到了尽头。这会儿仨人才都意识到程野的必要性，人在的时候虽然有点聒噪，也有点脑子缺根筋，但人一不在了就像少了润滑剂一样。三人气氛顿时变得空前尴尬，聊公事显得不近人情，聊私事又是领导下属关系也不好聊得太深入。
好在杨莉坐到总监也不是全屏关系，看气氛的水平还是够的，一看有点冷场了，当即就起身去结账，找了个借口先散了。三人各回各家，楚晶晶刚换了衣服准备上床休息，就收到程野的信息：
‘晶晶姐，不好啦，我姐好像有情敌了，三五哥明天要出去约会！’
程野来时候没开车，此刻坐在出租车后座上闲来无事，不顾已经指向十二点的时钟，直接给楚晶晶发信息。
陈芳菲正欲关灯躺下，看见楚晶晶穿着睡衣又坐了起来就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自上次安妮事件后，陈芳菲经程野和张三五提点，格外注意楚晶晶的动向。他不会哄人，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一开始就不要惹对方生气。
“没事，是程野，说有个女的要追张三五，也不知是谁，明天看着点就是了。”
楚晶晶看着程野信息，哭笑不得。心说程野对自家姐姐和张三五的事，比自己的还上心。怪不得这么多年也没有对象，估计闲着的时间全都用来监督姐姐恋爱了。
陈芳菲叹了口气，心说自己这烂摊子还没收拾好，哪有功夫去管张三五被谁追？楚晶晶在这方面还真是精力充沛，总有那闲心管别人的事。
“睡吧。”
楚晶晶随手回了程野一句‘明天见面聊’，便关了灯。
另一边张三五好不容易完成了‘独孤’的订单，本可以早休息了，却因为第二天跟何静的‘约会’睡不着觉。
他是不太知道怎么讨好女孩的，看了眼何静发来的几家饭店，和她逛街购物的风格不同，饭店倒是选的挺质朴，均价没有过两百的，还都在他承受范围之内，顿时松了口气。
张三五不知道的是——上次逛完街何静自己也反思过了。张三五为什么不继续追她了？肯定是她要价太高了，张三五一个工薪阶层负担不起约一次会就万八千的费用。何静很会做人，当即调整策略。反正她又不要真的和张三五在一起，只要能笼络住他就够了。
张三五不知道何静有这么多算计，还道她原本就比较善解人意，上次报复性消费不过是因为才从程野那受了委屈，当即对她又添了一层好感，看了一会，选择了一家川菜馆。
他还记得何静第一次叫他和程野去吃饭选的就是香辣的烤鱼，这么看来也是应该爱吃辣的。张三五选完关灯盯着一片漆黑发呆，过了好一会又爬起来拽开了衣柜。
既然是约会，总不能太邋遢——这道理他还是懂的。只不过以他现在的身材，可选择的衣服实在不多。
格子衫会让他像个程序员；西服西裤又太正规，好像在告诉其他同事他有特殊活动似的；运动服，算了吧，他现在最大的运动量就是走到地铁站再走回来，加一块微信运动都凑不齐两千步。
衣到用时方恨瘦。
张三五试了好几件以前上学时候穿的休闲装，发现自己的都套不进去，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还是普通一点， T恤外套牛仔裤出镜就好。
说到底‘体重不是一天吃上来的，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瘦下去。’
张三五倒腾了一会衣服，原有的那么一点点睡意都没了。
兴许是之前连夜赶稿的后遗症，生物钟错乱的张三五夜里一点多愣是不困。看看外面灯都已经灭了，经历了剐车惊魂的父母都已经睡下了，他也不好再弄出什么大动静。
坐在床沿上发了会呆，想到温雯给他布置的‘三个月扳倒陆安’的任务，就感到太阳穴突突跳着疼。他连陆安人都见不着，更别提什么扳倒他了！再说他跟陆安，一个是策划部底层小职员，一个是次奥影视副总，陆安树大根深的，杨莉都拿他没辙，自己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张三五叹了口气，把这件事从自己脑子里移除出去，目光落在先前从谢文馨手里拿到的情书和手稿上。
还有尹志豪。
‘猴子’也在陆安那，他就更投鼠忌器，总怕自己做了什么连累到‘猴子’。本来俩人这么多年没见了，好不容易重逢了应该更亲近。但最近接二连三的事，包括杨莉的话，都让张三五觉得尹志豪和当年确实不一样了。
又或许，当年他就没弄明白过自己这个最好的朋友。
这次重逢后，他曾问过尹志豪是否喜欢谢文馨，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但现在——证据就在他自己手里，尹志豪显然对自己撒了谎。
撒谎这事，张三五是明白的。一个谎，就要用另一个谎来圆。
尹志豪这件事瞒着自己，想必还有其他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比如杨莉说的他频繁跳槽，比如当年他为何忽然转学，再比如——他把尹志豪当兄弟，尹志豪究竟是怎么看他的？
张三五越想脑子越乱，走到桌前把放在文件袋里的手稿抽出来，看着上面的文字，张三五感觉脑中的一些碎片纷至沓来，耳边响起嘈杂而来历不明的声音：
“咱俩反正也签约不了，还每天连载干嘛——”
尹志豪坐在操场爬架上盯着天上为数不多的星星抱怨。
“不有那话嘛，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的。天天写，月月写，年年写总能摸到点门道——”
张三五坐在尹志豪身边笑嘻嘻地搭上他的肩膀道：
“我脑子里有个特别屌的想法，回头我写出来给你看看，我觉得这回一定行——”
张三五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些残破的画面从脑中赶出去，却只得到了更多纷杂的声音：
“这真是你写的？卧槽，你要火啊——”
“啊？稿子，我落在美术教室了，就那个咱们平常自习那个屋——”
“尹志豪？哦，你说猴子啊，转学了。倒是你没事吧？我们听说——你还在大火里来了个英雄救美，可以啊三五——”
张三五盯着眼前文稿上熟悉的文字，脑中嗡嗡响着各种纷杂的声音，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在那文稿的最后几行——
‘两人交锋未分胜负，一旁看着的众武林人士鸦雀无声，到底是谁赢了？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两人的剑锋上，楚琼剑尖上沾了点血，而沈畅的剑侧面多了一个不易觉察的缺口——”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张三五脑中的残片像是拼图般慢慢聚拢，盯着下半部空白的最后一页A4纸，喃喃地接口道：
“就在众人都以为楚琼得胜的时候，他却轰然倒地，在尹秋水的惊呼声中，沈畅的胸口慢慢渗出一点红，像是冬日绽放的梅花，剑应声而断，他单膝跪地，没有倒下。便在这须臾的交锋中，楚琼竟被沈畅的内力震死了。”
为什么他会知道这故事的结局？
张三五盯着那稿纸满目的难以置信。他愣了良久，回过神来，那些残缺不全的记忆隐隐指向一个他最不愿承认的真相。而验证的方法只有一个——程澄那里，有另一份本该被‘烧毁’的手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