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张三五怀着心事坐地铁上班，正撞上甜甜蜜蜜手拉手上车的陈芳菲和楚晶晶。楚晶晶一眼就从张三五有些敷衍的笑意上看出他心里有事，联想到昨晚程野所说的要约会的神秘女人，不由得为程澄担心。
陈芳菲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一如既往地念叨着自己那点事：
“——你说我也不会打鼓，杨莉不知道怎么想的，这种活动应付应付就了事了——”
张三五附和着点头，事实上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满心现在都是当年那件事的真相，以及——尹志豪到底隐瞒了什么。
陈芳菲再神经大条，四、五站过去了，张三五除了点头没有给出任何一句建设性的回复，他也看出来了，当即关心道：
“三五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张三五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会，忽然抬头看向陈芳菲，认真道：
“你对志豪——印象怎么样？”
陈芳菲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志豪’指的是谁，刚准备实话实话，就被旁边楚晶晶踩了下脚尖，顿时疼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事实上，之前楚晶晶就问过陈芳菲陆安部门新来的这些人都什么样，陈芳菲对安妮自然是不敢多做评判，钟赢那种道貌岸然的小人他也看不上眼，就剩下尹志豪，当时陈芳菲的原话是：
“感觉像是把恶都集中在脸上一样，看了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但他又偏偏是三五的好哥们儿，所以，我也不能说什么。”
楚晶晶看出张三五有心事，觉得不能让陈芳菲有什么就说什么，当即接过话头道：
“能有什么印象啊，杰哥跟我说了，那是你朋友，你朋友也就是大家的朋友。我知道他在陆安那个部门你心里不踏实。所以我们才要想办法赶紧扳倒陆安，好让他别和你站在对立面上。”
张三五不置可否地道了声谢，楚晶晶能猜出他为了尹志豪担心已经是情商高的体现了。但说到底，她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经历了昨晚一夜的辗转反侧，张三五思来想去还是把手稿和信都放在了家里，决定先口头试探下尹志豪对谢文馨的感受。
依他对志豪的了解，他若是直接收到谢文馨退来的东西，应该会很伤心。
但这一结论也仅限于他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尹志豪。
张三五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人生越过身边人就越看不懂了呢？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张三五罕见地一路沉默直到公司。
陈芳菲再‘木’这会儿也看出张三五不是一般的心事重重了，跟在张三五身后小声对楚晶晶道：
“三五到底怎么了？就因为他那个大学同学去陆安那儿了？”
楚晶晶摇了摇头，她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她就是再会猜，也猜不到张三五短短一晚上像是经历了十年沧桑的原因。
陈芳菲耸耸肩，两人一起进去打卡，看到前台的何静罕见地穿了一身正装，平日里总是连衣裙示人的她忽然一正规起来，感觉整个单位气氛都变得有些严肃了。
“三五老师！”
何静看见张三五便笑着打招呼，和她预想的不同，本该激动地过去和她搭话，给她递早餐和她说起中午约会的张三五，居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进门去了。
何静有些委屈，抬眼一看楚晶晶和陈芳菲跟在后面，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她，便没好气道：
“两位老师还不赶紧打卡，还有一分多钟就过时间了。”
楚晶晶一看何静反应心里有了计较，多半昨天程野说的那个神秘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何静。她这种人什么套路，她清楚得很，如果不是又有什么事有求于张三五，她才不会对张三五正眼相待呢！
“你先——”
陈芳菲十足的绅士风度，打卡都让着楚晶晶，让一旁何静看了心里有些犯酸。
什么玩意？大早上跑公司来秀恩爱——要不是她那些个金主都不能互相见面，追求她的男人可要比楚晶晶多多了。
楚晶晶陈芳菲到工位的时候，张三五已经被杨莉叫进办公室了。作为这间屋子的常客，张三五已经没了刚入职时候那种战战兢兢了。
杨莉坐在转椅上，上身黑色休闲西服白色内衬，下身黑色西裤，干脆利落的着装风格。张三五忽然想起刚才门口何静与平常风格迥异的装束，忽然心灵福至道：
“莉莉姐，今天公司有活动？”
杨莉点了点头，满意地笑道：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三五，今天下午董事会的其他成员要来这边开会——晚些时候温总和大程总也会过来。等一会小野来了，咱们部门内部开个会，琢磨下怎么和大领导们汇报工作。”
张三五闻言一愣，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和何静的约会又泡汤了，而是今天要去找程澄确认手稿的事，看来是不可能了。
“三五啊，其实上次我说那话，没别的意思。尹志豪是你朋友，我懂。我相信你的人品，所以在他没有做出对公司不利的事之前，我也不会因为他在陆安部门就对他怎么样——你若是因为这个心里别扭，大可不必。只是公司之前，项目信息不知怎的泄露了出去，对Lisa宣传部的工作造成了很大影响，程总嘱咐下来，我也不可能彻底不管。”
张三五有些感激，难得杨莉作为领导愿意站在他的立场上思考问题，还愿意把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告诉下属员工。越相处他越觉得杨莉虽然脾气差了点，但是在领导力方面，人品方面，称得上是他这么多次换工作中遇到的翘楚了。
“谢谢莉莉姐，我确实——挺担心志豪的——莉莉姐，我能问您个事吗？”
杨莉之前被张三五帮过几次，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报恩’，她又不是那种会把漂亮话挂嘴边的人，当即点头道：
“你问。”
张三五犹豫了一会，挠头道：
“莉莉姐，您社会经验比我丰富，我就想知道，这人，真的会变吗？我的意思是那种特别大的变化，变得你都不敢认那种。”
杨莉盯着张三五看，张三五面团子般的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一丝苦闷，显然是有什么问题困扰他很久了。杨莉若有所思地放下了翘起的二郎腿，站起身来。
她了解张三五，知道这话不可能师出无名，自己之前和他聊过尹志豪的事，今天他这样问，会否是这件事有了什么变化？她不清楚，只得一边揣测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枚烟弹，点上，走到窗边，幽幽道：
“会变啊。你看我和陆安，就是最好的例子。还有周俊延，你也见过了。你和陈老师都是读过不少书的，‘人生若只如初见’的道理你们应该比我懂。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他的价值准绳里你的价值弱于利益的时候，他就不惜做任何事来伤害你。”
杨莉说完有些感慨地看了看窗外，早上还阳光明媚的天空，此刻乌云压顶，即将倾盆的征兆透过云层直压进湿润的空气中，正是大雨前气压最低的时候。杨莉转头看张三五，见他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坐在那，眼中时不时闪过疑惑，便继续道：
“三五，自保不等于害人。你在我部门，我可以保证一点，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主动去害别人。可我是你们领导，要保住这个部门，也要保护你们不被别人所害；我也是这个公司的员工，所以也要防那些对公司图谋不轨的人。”
杨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过头来再看张三五时，眼中流露出无比的坚定。
“三五，我希望你不要动摇，任何时候，只要我们自己无愧于心，就不怕别人指摘。”
张三五闻言点了点头，他觉得杨莉的话给了他很多力量，让他有勇气去面对当年的真相。
虽然记忆残缺不全，但张三五知道，自己父母是什么人，自己又是什么样的人，是决计不可能主动去坑害别人的。
十之八九，当年那件事，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心里的大石像是被一个金色的小锤敲出了裂痕，渐渐的碎裂剥落成了小块，虽然还是堵得慌，但已经没有那么沉重了。
“莉莉姐，谢谢你。”
张三五真挚，伸手和杨莉握了握，杨莉看张三五神情，知道他多半想通了一些事，也不再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干活去吧，一会要开会，下午有视察，晚上有排练，有的忙呢。”
送走了张三五，杨莉又将楚晶晶和陈芳菲分别叫进来嘱咐了几句。
时钟指到了中午十一点，杨莉看着程野空荡荡的工位，直接发了个微信给他。
‘小野，下午董事会视察，你几点能到？’
‘莉莉姐，我跟爸妈在一块呢，上午可能过不去了。董事会中午要吃个饭，我们所有人大概两点多到单位。’
杨莉收到信息心里有了计较，将张三五、陈芳菲和楚晶晶三人叫到会议室里，关上门，走到桌子中央，双手撑住桌面，招手将众人都聚拢道身边，压低声音道：
“这次开会非常重要——尤其是陆安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据称要缺席——所以除了宣传部，就只有我们是全员参会。他们中的一些人对陆安印象非常好。你们也知道，他素来会用些手段笼络人，所以会上我们只说事实，不要添油加醋的抹黑他，容易起反效果。”
陈芳菲自知情商不高，闻言点了点头，颇有自知之明地开口道：
“那三五主说，我补充——要是说的不对，晶晶你给我个信儿。”
杨莉看着颇有默契的三位下属欣慰地点了点头。其实她也很紧张，比起总和这些人走动的陆安，她每年能见到这些高层的机会也就是年会前的总结会了。
“小程不参会吗？”
楚晶晶拍了拍陈芳菲的手背，随即提问道。
“他跟温总、大程总一起来。”
张三五听了这话，下意识地往会议室对面的人力资源部看去。程野没来，那程澄是不是也没过来？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整整一个上午，他愣是把跟何静约会的事情忘了个精光。
“今天会主要是汇报近期工作，和之后的工作安排，你们一会回去都梳理一下，有哪里搞不懂的会前抓紧相互沟通。”
张三五、陈芳菲和楚晶晶领了任务出门去了，三人在休息区找了个僻静的沙发坐，坐成一圈开始梳理最近的工作。正聊得热火朝天，就听一个声音道:
“三五老师，都快十二点了，我们还不去吃饭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