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蹑手蹑脚凑近时,神情躲闪忸怩,木秋风三言两语,便化解一切。转身的一瞬不带任何犹豫不决,萧弄愁看在眼里。要是酒窝妹妹不与朴真为伍,她倒挺想与她做个伴。
“小木神君,你与酒窝妹妹相识多久?”
“数天而已。”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低身查探闻人空觉的伤势,天雷击在胸前,灼开一道血肉淋漓的口子,伸手去抚,伤口仍很滚烫。
“看得出她极信任你,这份信任也实属难得。”
木秋风转移话题。“他伤势如何?”
萧弄愁将他扶起,提议道:“去白西湖客栈,他们都需要静养。”
……
日头趖西,晚霞绯红,晚风有些凉。
他们安排了间僻静的房间,给闻人空觉疗了伤,将云臻的狐身放在枕边。刚放下片刻,小天狐就开始哭闹,一个劲地往萧弄愁身上凑。怕它蹦蹦跳跳的影响恢复,她只好走到哪儿都抱着它。
在狱里待了数天,他们还没好好吃顿饭,萧弄愁叫了一桌子的菜,准备大快朵颐。
“我不吃。”
萧弄愁诧异地盯着他,“你不饿?”
“不饿。”
萧弄愁倒吸了口凉气,将木秋风那碗饭挪到自己身前,打算一块儿吃掉。
“你不会已经修炼到永远不吃不喝也行的地步了吧。”
她将云臻递过去,示意他帮忙照看。
他点头,拿起盘中的青果,喂给云臻一个,自己嚼了一个。他虽说不用吃饭,但也没说不可以陪她吃。怎奈她一把拢过去,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只得默默的吃起果子来。看她吃得很香,他在一旁干坐着倒有些煞了气氛。
“那你学什么点叶成食,又用不到。看来小木神君你平日里很是悠闲呐。”
她头也不抬,不经意抛出一句,其实精力早集中在了桌上的佳肴。
木秋风摸着小天狐的耳朵,挠了挠。它拼命摆头,向他投去不满的目光。
吃了一小会,萧弄愁“砉”的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有个疑惑,她要弄清楚才吃得安心。
他起初没有发觉,直到她敲了敲瓷碗,他终抬头。
“小木神君你警惕不高啊。”
不等他回,她问道:“你和朴真关系好吗?”
木秋风摇头,脸上一抹细微的笑,说:“不好,我与他其实也没相识几天。怎么,你担心我?”
“你想多了,我怕你们合起伙来诓我,到时候我岂不是腹背受敌。”
“哈哈!”
木秋风忍不住放声大笑,说:“萧丫头智商不高啊,如果你真是这么怀疑的,大可不必再问我,毕竟,诓你的人又怎会与你说实话。”
“哈哈!”
萧弄愁无言,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她居然被将了一军!奇耻大辱!她狂躁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被气得不行,但还是将怒火强压下去。要镇静,要镇静,她长舒一口气,坐了回去。
“开玩笑的,萧丫头聪明着呢。”
只听他温温柔柔的对着她解释,她竟也转怒为喜了。
“我还有一个疑惑,为何你既是遗世山人的徒弟,又是朴真的师侄?难道他俩过拜把子?”
“他们应该只是认识,并不相熟。我父亲是阴阳门的弟子,朴真的师弟。只是我们都还未出生,家父便被逐出师门,我们与阴阳门也就再无干系。我小时候遇险被师父救回,这才拜在他老人家的座下。”
只是短短几句,却道出了诸多曲折复杂。她一边听着,一边无尽慨叹,顺着他的话,能问出来的事想必也不少。再三思虑,她觉得还是不要刨根究底的好,便只问了几句:“你刚才说‘我们’,难道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啊?”
他顿首,语气淡淡的回答。“有个小我四岁的弟弟。”言罢,他再次垂首,轻缓地给小天狐捋顺了软软的毛。
低头的一瞬,萧弄愁真切的看见了,他眼底想要隐藏的郁色,荡开在碧湖。
他与弟弟一定有着悲伤的故事,封尘于心底。唉,莫非她问了一个最不该问的。
她顺起筷子继续加菜,不紧不促地、拉家常的语气说。
“我家里有个哥哥,但是常年不在身边,我还挺想他的。”
咽了咽食,她冲他笑了笑,仿佛她早已习惯。喝了口酒,她不动声色的去看他,看他深蹙的眉眼有没有舒展。这样,他会不会多了一份有人能感同的慰籍?
萧弄愁吃饭的速度堪称一绝,一绝的慢。小天狐急得想要重新钻进萧弄愁怀里,她只好囫囵着吃个精光,让小天狐得偿所愿。
“萧丫头,说说你和他的故事吧。”
走在客栈的碧湖边,波光粼粼,清水映月。
木秋风问她。
“这位小兄弟看来很是维护你。”
“小木神君是想听故事?”萧弄愁侧身看他,待他点头,她便低声缓缓言道:“也不是什么出奇的故事,其实平凡得很。云臻是我十二岁的时候救下的一个小弟弟,那时他刚化成人形,不懂任何人情世故,所以很受欺负。遇见他时,他居然被几个人族欺负,当时我气得不行。一身修为和法术加身,竟在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面前狼狈不堪,我看不惯,当时就冲上去,先把他训斥了一顿。没想到居然把那些人吓跑了。”
萧弄愁戛然而止,见木秋风忍俊不禁,自己也便笑了。她将小天狐举在眼前,揉了揉它的头,笑道:“现在也还是个傻子。”
“不站而胜,真有你的。当时是怎样的一番情景,才能吓着他们。”
萧弄愁不悦,怒着跟他讨说法。“你取笑我!是说我一介女子却凶神恶煞吗?”
“我哪有这么说,这不叫凶神恶煞,叫威风八面,是夸你呢!”
木秋风突然正色解释道,不似刚才的玩笑,远处微暗的灯散着隐隐银光,洒在他弧线优美的侧脸,投下一片阴影,他的眼睛在黑影中熠熠发光。
她扬起嘴角,没有再追问。
还算一句真诚的话,至少她看不出半点敷衍。
“你知道吗,他当时被困在笼子里手足无措。可怜巴巴的连句求饶的话都不知道说,身上全身伤,没有一处不见血的。要不是本姑娘,他恐怕已经被炖了。”
小天狐猝然踢了萧弄愁一脚,两眼恶狠狠地瞪她,嘴里还发出阵阵不满的怒叫。
她先是一愣,明白过来后哑然失笑。木秋风凑近,对着小天狐说:“生气啦?那我不让萧丫头说了。”
它不住地点头,气鼓鼓地瞥了萧弄愁一眼,竟窜到了木秋风肩上,催促他快走。
月明星稀,天高云淡,清风拂柳,仿佛静谧的画卷。
遽然,如墨般的天幕上气象悄声变化,诡异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