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明月骤变,月辉逐暗,黑云翻涌而来,盖住一切零零星星的光。
川原不见一片其他的色彩,只有如深渊一般的沉暗。空气陡然凝重紧绷起来,风像止住了一样,吹不动一枝一叶。
诡异气氛持续了良久,苍穹开始渐渐变化。
紫微垣,北境上空的星宿三垣之一,蓦地群星璀璨,色彩斑斓,如碎银般细微,却布满整个紫微垣,大地的黑暗被闪耀的星光吞噬,每个角隅亮如白昼。
浩瀚星垣,星星散着各异的光芒,瞬息万变。同一颜色的星星连成一条折线,渐渐的,折线越变越多,交错纵横,令人眼花缭乱。星星忽暗忽明,直到星域中央出现一个宝蓝色的光点,周围的群星彻底变暗。光点渐大,勾勒出一朵娇艳欲滴的妖姬,徐徐绽放着花瓣。顿时,星空呈现出深邃的一片蓝,像置身碧海。
威威北境,坐落于崇山峻岭之巅的七五宗,所有门派弟子打坐广场,施法操控着紫微垣的一切骤变。
七五宗的右星使——鸢藜,盘坐独峰,屏息凝神,念诀施法。气运流转,全在二十七星宿的瞬息万变之间。此刻,她满脸汗珠,呼吸略急,马上就能接近到紫微垣里蕴含的天机。
身后阴影如墨,眼前却亮如白昼。万千星辰的机缘牵扯,尽在她一人胸怀。但很多真相只能模糊看见,不能悉数窥得。
七五宗,与其他的修仙门派不尽相同,最大的特点便是喜好钻研星宿,并自创隐窥命数的法术,与星宿的变化建立关联,进而先知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防患于未然。
因门派开宗立派以来的数代掌门人无一不喜欢查事之先觉,故历经百年终得以传承发扬。千秋更迭,如今,就算是修仙门派中的一个普通弟子或是芸芸众生的一个渺小存在,七五宗都能通过施展此法而洞察其命数。
今晚鸢藜不惜动用全派弟子与她一起施法,使用了此法的最高阶层,是要同时窥查数人之间盘根错节的联系和命运走向。此法最初钻研出来时,天界认为有违天机常伦,但又不可干涉凡间之事,于是设下鸿炉屏障,曾加此法的难度。
而今晚,鸢藜要窥探的正是自己徒儿的命数。
她双眼紧闭,看到了另一番景象。正中央,宝蓝色的星星最闪耀,可发出的光却不稳定。蓝色星星周围,其他星星连成不规则的网状,而每一颗,都与蓝色星星相连。黑暗的背景,衬得蓝色星星神秘诡异。每一次暗淡,都如烟火熄灭般归于黑暗,可半炷香的时间,它又重归于闪亮,如此回环往复,不见尽头。而与蓝色星星一样怪异的,是离它最远的一颗淡蓝色星星,散着极其微弱的光,这颗星星怪异,是因为鸢藜推算不出它代表的是谁,更洞察不出它的任何命数。这是她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星尘,灭!”
随着鸢藜一声命诀,天幕瞬间重回正常,明月悬在天际嶙峋的山峰之上,瀑下灰银的月华。
广场上的弟子有序散去,鸢藜却始终盘坐在山巅,与金色玉盘相看无言。
“生不似生,陨不似陨。生陨如币,未知莫遇。此般命数,怕是弄错了?”
她冥思苦想良久,最后竟将思绪乱作一团麻。叹了口气,她便化作一道长虹,消失在峰顶。
……
折腾了半日,小天狐自己跳到了客房的榻上,蜷在闻人空觉头边呼呼大睡。
木秋风敲了敲房门,半响,屋里没有传出动静,他再敲,透过窗纸喊了一句“萧丫头”,仍没有回应。
奇怪,屋里烛火还亮着,是睡着了?他决定推门进去看看。推开门,如他所料,萧弄愁不在屋内。他四下里都扫了一遍,案上有张字条:
云臻、小木神君,咱们后会有期,我已前往北国查探雨公子一事。望珍重,不必寻找。
木秋风摇头,这字迹实与蓬草乱飞一般,自由自在得很。两年来,她的修为长进不少,可这文墨的功底却不进反退了。
他放下纸条,择一处坐下,仔细观察,不放过任何角落。直到看见地上绵延的一串泥脚印,他安心地笑了。
好在,她没走。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顿了顿,眼前还是没有动静,他便假装威胁,“那刚好,某个人不在,我将云臻绑回去当牛做马,做个师父的小跟班。”
不见她出来。他差点忘了,她最不喜欢被人威胁,这招对她其实不管用。
他又说:“看看你的鞋子,这屋里只有进来时的泥脚印,却没有出去的。你可以来去自如,但瞒不过我的眼睛,所以你想先把我支开,再走。交代交代吧,你刚才去了哪儿?现在又要去何处?”
他话音一落,就见萧丫头埋头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弱弱的问道:“你专门克我的吗?怎么每次都让你得逞?”
笑了笑,他道:“所有就不要想着撇开我,除非哪日我自己想走了。”
弄愁被他突如其来的炙热目光盯得浑身酥麻,本能的后退两步,她绕到他身后,往他肩膀上一拍,低声道:“其实呢,我就是想去看看独孤夫人,确保她安然无虞。虽说她与雨公子是故交,但雨公子现在是女魔头,嗜杀成性,又着了我们的道,恐怕现在生气得紧,我怕她会伤害夫人。”
“是吗?”
“千真万确!”萧丫头努力做出一副至真至诚的模样,顺着木秋风的话无缝连接,“刚才我走得太急,没留信给你们,实觉不妥。这才赶回来写了张纸条。”
“哦~”秋风缓缓点头,好似相信了她的话。
“你心思缜密,连留个话这事也会忘?”他蓦地投去质疑的目光,不容欺骗般锋利逼人。
“我这是关心则乱嘛,我太担心夫人了,所以想不了那么多。”略微尴尬地一笑,她转移话题,“你帮我照看一下云臻和他那个同伴,我去去就回。等我回来了一起去北国,我们一起去查她为何走到如此地步,查她为什么抓那些人,你不是一直好奇吗?好不好?”
最后那声“好不好”,她像极了一只小狸奴,仰头委屈的看着他,默默眨眼。
木秋风忍俊不禁,好像原来他那个可可爱爱的萧丫头又回来了。
不过,不管用。
“你还要掩饰吗?”秋风拨开她搭在肩膀的手,一脸不为所动的严肃,问她,“去看独孤夫人算是不可告人的事吗?用得着故意支开我们?小丫头,话别说太多,因为,言多必失。”
他抑扬顿挫地问,一字一句地说,打破了弄愁所有的假想。
她失落的别过身,咬牙切齿地憋着一身闷气。小木神君好生狠绝,一点儿面子也不给。
“萧丫头,你到底有什么事?是害怕我们受到牵连?还是——”
他忽然停住,不想要说出口。这一路走来,他总归不愿承认她对他仍然心存芥蒂,不能信他。
“还是根本不信我!?”
弄愁一惊,他的嗓音很低,竟带有几分悲郁、怒气、无奈和埋怨。他突如其来的语气让她懵了,细细回想这一路,她何时说过不信任他。难道,他还在为她没有给他保管锁星石的事生气?这有什么嘛!身处敌手之境,她小心谨慎些有什么不好!再者说,又不是因为不信任他。他不明白?
但转念一想,他只是还不知道,她不是一个轻易就将自己全盘托出的人,更不会那么快无条件信任一个人。
可是,她信他的,莫名其妙的信任。
萧弄愁转身直视他,眼神清澈,说:“我发现了件诡异又恐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