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闪回,她犹记得火光中的断肢残血,染红了她的眼眶,让她开始害怕再出去。幽幽九天,魑魅魍魉的身影顿现,再番腥风血雨。谁能知道百年以来的血流成河与她有关呢?可那答案就在她心上,如蝼蚁叮咬般,隐隐刺痛她。上苍不仁,不愿提点她的迷惘,哪怕是只言片语。
“此事复杂难明,恐怕牵动着不为所知的人与事,不能单单怪罪某一人,错更不在你,知道吗?小愁,你可曾记得小时候我与你说过的话?若事事悔恨当初,那世间便不再有快乐之人了。哥哥陪你长大的时间不多,却是最希望你过得快乐的人。”
握着弄愁的手,掌心的温暖蔓延,将他俩的眼眶同时湿润了。
“所以你看,我有时候还帮着你逃出去,任你疯、任你玩儿呢。凡事不必太过介怀,顺其自然便好。”
她破涕为笑,两只眼睛发亮,忍着喉咙的一味苦涩,道:“嗯,我明白了哥。我们去见叔父,求他让你留下,不要再去东荒了。”
玉屑还没来得及喝上两口,就被她一席话呛到,他哭笑不得:“看来你还是没明白,从小你求过多少次了他都没答应——哎!”
谁叫他这个妹妹说东他不敢往西呢,玉屑被生生拉出了蘅雅轩,她死皮赖脸地紧紧挽着玉屑,二人有说有笑的往议事殿去了。
各位分墓主陆续出殿,他们依依打了照面。起先见着他们了,分墓主们都万分诧异,偌大的白川,能同时看见他俩在府内,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何况萧玉屑更是数年没回过白川。
“难道我们守的陵墓冒青烟啦!同时盼回小姐和公子,得回去开坛庆祝才行!”最后出来的一位分墓主乐呵呵地开玩笑,又逗留寒暄了几番,才肯背手离去。
一只脚踏进议事殿,萧弄愁感觉气氛不对,立马收敛收敛,低着头,让萧玉屑首当其冲。
萧沛坐在上堂,听到殿外的动静,便知是弄愁他们往这边来了。只是却不见她的踪影,玉屑默声指着身后,萧沛才瞧见地上那双踏着小碎步的脚,亦步亦趋的。
他一掌拍在桌上,剑得令升起,玉屑明意一个转身让开,剑直指弄愁,直冲她而来。她仓皇一个后空翻,化出长剑,迎上去。
“叔父教你的剑法有些生疏了。”萧沛没有看她,可语气偏偏充满了失望和恼怒。
她与飞剑斗了数十个回合,重复了数遍萧家剑法,萧沛才算满意。
“叔父,我会回去再好好练习的。”想起初一的嘱咐,她作揖恭敬的说,与玉屑左右两边坐到了分墓主的位置上。桌上摆有糕点果脯,她见了之后暗自咽口水,不管萧沛的脸色准备拿起一块。
“等等,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弄愁委屈的摇头,表示抗议。
“答错了,我将它变成苦的;不想答,我让它消失。”
“您问吧~”
玉屑掩面一笑,看着弄愁苦瓜状的脸,与她做了个手势。
“《九天名录》中注解有一祛除戾气困扰的方法,为何?”
眼珠转了一圈,她信心满满的答道:“逆行筋脉,打血通气,引山川灵气入体,辅以静气心法即可。”
“有何坏处益处?”
“坏处,是为此法庞大,施法之人若没有能力承受蓬勃灵力,可瞬间走火入魔,永坠魔道。益处,益处?益处~”
弄愁给玉屑递眼色,不料早就被萧沛看穿,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二人传递答案。她不忍点心果脯付诸东流,竟硬着头皮胡乱答了一通:“益处就是摆脱戾气啊,还能是什么。”
玉屑松了口气,还真让她歪打正着,答到了点子上。
“只说对了一部分,另一部分自己去查。《九天名录》这本典籍我给了你一年,就看出这个水平?还是跑到外面玩野了不记事了?''
她忙连连点头,生怕萧沛字里行间的怒火一飞冲天,罚她禁闭。萧沛以前从不像今天这样刚见面就对她板着个脸的,这次显然是真生气了。
“关于六界各宗各道,你有何见解?”
她稍微一怔,怎么不考书上的内容了?莫非要与她交心?
清清嗓子,她畅所欲言。
“在我看来,天下就算有千万种大宗大道,也不过是时间更迭孕育的一种平衡罢了。虽然有时我们不信天命,但是我们却不能违背了这天意,不能打破了这种平衡。所以推崇唯一,一味地认为只一道可主天下,其实是愚昧至极的。不过总有些人急于去打破,但他们不知道,道无止境,或枯木逢春、或千帆竞发,总会在白驹过隙间重塑新的九天。”
“好!小愁理解得通透,实属难得。”玉屑满脸堆笑的拍手叫好,吃了口果脯,颇为骄傲的频频点头。
这下她心里有底了,哥赞赏的东西叔父一向喜欢。
“这是你的个人之言,可有书籍著以正解?”
她失落地把头埋下,凝望自己脚尖,缓缓开口:“大道至简,悟在天成。道能铸心,亦能诛心。山推海倒,不灭是道。”
“此话出自何处?”
“《九州野史》。”弄愁脱口而出,忽而发觉不对,她嘴太快了,敷衍也忘了走心。
“你说什么呢?《九州野史》!长大了竟看些不着调的东西!”
萧沛顶着张铁青的脸,作势要打她。她忙逃到玉屑身后,嘀嘀咕咕地求保护。
白川从不分白天夜里,好在设有专门通报时辰的人,按照外界的规矩睡觉吃饭。弄愁用过了晚饭,竟拉着玉屑跑出了萧府,玉屑纳闷,怀疑她又要去捅娄子。她怨声载道:“哥,你就这么想你妹妹啊!还有叔父也是,明明跟扶夕派关系很好,居然说轻尘史仙的《九州野史》是史书蛀虫,还让我把书烧了。可,那本书很好看的,很有趣,里头好多故事都是在其他地方见不到的。”
她只要跟着玉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话唠,整个白川,也只有他这样宠她的人,才受得了她的叽叽喳喳。
“你这去哪?”
“去看看前几天在外受伤的族人。”
玉屑恍然大悟,露出惭愧的表情。
外出运粮一直是西墓的分支部在打理,西墓临近白川与外界的出口,除了守墓以外,西墓还身担着其余各类繁杂的事,最为繁琐辛苦。白川地理位置特殊,植物稀少,不产粮食,大多数必须靠外界供给,所以运粮的事实属重中之重。这几天,西墓主杳衿正为此事头疼,连最近的常规议事也没去。
西墓本就偏远,人数不多,颇有些荒凉,遭了这事,气氛更加沮丧低沉。受伤不算事,这背后的酸楚才让人心寒。
白川自上古洪荒时代,就被说有三大奇异特殊,地理特殊、地位特殊,最后一点是为血脉特殊。若要追根溯源,那血脉的特殊便是这次的罪魁祸首。
西墓主杳衿从石墓中出来,在陵中探察护法了半天,托着疲惫的身子去探慰伤员。
弄愁正要远远叫住她,却被玉屑拦下:“你没看见衿姨很累吗?还是让她一个人静静,别去打扰。我料她也去看受伤的族人,就跟在她身后走吧。”
弄愁点头,放开了玉屑,笑道:“等会儿严肃点,好让他们信任我们。”
玉屑轻轻在她额头上一弹,与她并肩行过每一条阡陌,融进暗色里。
他语气里满是期待与溺爱。
“那就拿出萧家少主的样子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