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人和徒弟就没有名字吗?”
木秋风紧紧跟随问道。原来听了这个故事的人,都有同样的疑惑。
弄愁摇头:“不知道。阴阳门正准备治藤人罪的时候,女弟子总算站了出来。他得以保全性命,囚禁在鹿台山上,而女弟子留守阴阳门,甘愿做了几百年的门派罪人。藤人被送去鹿台山的时候并不知情,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成定局,他无力回天。最后,一生孤寂清寥,忍耐了千年,而他弟子甘为人下,委屈了千年。”
低怅的声音缓缓落下,故事好像完了,又好像没完。
“前因后果,竟难辨其中是非。怪不得你说只有扼腕叹息了。”
“若是她能破除心中之茧,与师父站在一起,对抗这世间的教条和磨难,也许,结局是另一番模样。”
“只可惜你我都知道,世上没有如果可言。对了,藤人那个弟子还在吗?”
“在。”
弄愁似乎有什么要说,但却欲言又止。她心中开始藏着一个疑惑,现在的师徒两人该如何见面,如何相对?
不知不觉幽庭便到了,守卫的弟子上前作揖:“许师姐就在里面等着二位,请随我来。”
带路的弟子走在他们前面,速度并不快。
“小木神君。”弄愁突然叫了木秋风一声,语气平缓。
木秋风轻轻“嗯”了一声,看向弄愁,知道她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有件事做得对不对。来扶夕岛的路上,我叫藤人帮了个忙,求他让他弟子帮我查同门的朴真。可我当时还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我不知道他们见面会是怎样的。”
木秋风稍稍思忖了片刻,安慰她道:“藤人如果答应你了,你就无需介怀。现在的藤人越来越活得像个顽童了,他会笑对一切的。”
“听你的语气,好像你也认识藤人啊,而且还很了解他似的。”
弄愁笑着言道,心里的空落被木秋风的话填满了。
“有过几面之缘。”
从萧玉屑到藤人,其实他们并没有离彼此那么远,但每次都不能很近。
“拐过这个角就是了。”
领路的弟子刚刚退下,里面就传出一阵阵怪音。嘶吼和惨叫交替,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听着令人心头发寒。他们冲了进去,许旖旎正试图施法控制入邪的人。
被送进扶夕岛的时候,这些凡人心神和情绪都不稳定,只能单独关押在囚笼里。
此刻,发了疯的凡人眼眶发红,抓住囚笼不住地往上撞。弄愁注意到那些人的脸上与她刚见他们时有了些变化,脸色惨白,眼神空洞无神,不到一月,身形便骨瘦如柴,越发的像魔宗的白尸。即使他们再疯魔地撞笼、哀吼,也是苍白无力的。
木秋风似乎也注意到了,走过去打断许旖旎:“这些人的情况越发糟糕了,你就没发现用的法子一点也不管用?”
许旖旎蹙额,她自然明白,只是如果不做些什么,会更加心慌。
“有些人已经出现了胡言乱语的状况,应该是神经受到了打击和重创。”
“那就是要疯了吧!”
弄愁说得极其随意,听不出半点担心的心情。木秋风一直不明白,面对这些人,她总是展现出冷漠的一面。
“现在各大门派派到扶夕岛的人已经在想办法,只是怕他们撑不过几日了。”许旖旎走到边角的一个牢笼旁,低下身,咬破自己的手指,伸向牢笼里的一个女人。
女人抓住许旖旎的手,急切的吮吸着,脸颊两边泛起一丝邪诡的笑容,是满足、也是得寸进尺的贪婪。
这时,其余囚笼里的人嘶吼撞击得更加厉害,他们盯着吸血的女人,尽显愤怒。
牺牲自己的血给这样的人,真是有些不值当。弄愁无法再说服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冲上去决绝地扯过许旖旎的手,那道口子很大,比她在魔宗被人咬伤的伤口还要大。
刚才的纤纤玉手,此刻手指已经被咬得稀碎,血流汩汩。
“我知道这点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他们来说就是他们的天。如果不能给他们光明,就不要施舍半点希望。你这样做只会让他们越坠越深。”弄愁低头为她抚去伤口,冷声提醒道。
语气带着令人绝望的窒息感,却是一番有道理的话。
“谢谢师妹。我只是有些不忍心,她是带回来的唯一一个女子,有多少痛苦,皆是我亲眼目睹过的。”
有时,心中的冲动会比脑中的思虑先行一步。
弄愁能懂,劝告的几句话也随之不再显得冷漠。
她看向那名女子,正是那日在雨公子的住处,拽着她衣裙苦苦哀求的那个人,她映象深刻。女子正傻傻的怔愣住,见弄愁看她,随即眼神中射出一道寒光和怒意。她亦刻骨铭心,风雨交加的黑夜里,弄愁退后的决然和冰冷的容色。
女子跪在地上,突然倾身面露凶恶,可被弄愁紧随其后的眼神震住,她没想到,小小的一个姑娘竟然能有经过地狱淬炼般恐怖可骇的眼神。
那眼神,当世神魔恐无人可及。
女子连连退回,低下了头。周遭笼中的人也渐渐安静,清醒的人却没有几个,剩下的都开始掩面抽泣,涕泪纵横。
木秋风忽而喉咙一涩,但很快自我排解了衍生出的一点点悲凉情绪。看起来他救他们出来是一场徒劳,可至少他无悔。
“也许,我们可以拜访一趟冥界。虚术在冥界并非秘术,大约两层的冥界鬼神都会使用此术,或许他们知晓如何破解,抑或是他们的古籍里有所记载。”
“木大哥,你没说笑吧!”
许旖旎惊愕地看向木秋风,嗓音有些发颤。弄愁则平静的听,对他的提议毫不惊讶。
“他们的状况我们都很陌生,外表看起来好像和中魔嗜血一样,但根源一定不在这上面。所以迄今为止,那么多上仙圣手聚在一起商量对策,都没有结果。也是时候另辟蹊径了。”木秋风盘坐在地上,双手掐诀,向笼中人施法。这是遗世山人刚刚教他的定魂术,是根据这些凡人的情况改良过的,他此次前来,是为了测效果。
“此事重大,木大哥你可有向他人提起?”
“未曾。”
许旖旎卸下了沉甸甸的心,也松气不少。当今各界交融甚广,唯独冥界,像是世人不能触碰之逆鳞。
“许师姐,如今外界的风声怎么样了?”
弄愁帮木秋风转移话题。
“已经有人统领各派讨伐雨公子了。屠城是她一早就计划好的,我们坏了她阴谋的一部分,她便将惨剧提早提上日程。现在还在天罗地网地搜寻雨公子的下落,应该不日就会有消息。对于此事,魔宗宗主没有任何动静,似是已经将其放弃,毕竟雨公子偷学虚术,拿他的白尸练手,让他十分震怒。”
“偷学虚术说到底是他门内之事,只是以他的个性,若有一天雨公子惨死他人之手,难道他不会觉得自己颜面受损?”弄愁说笑般调侃了几句,不想气氛因囚笼里的几个人而变得愈发低沉肃然。
“雨公子做事阴狠毒辣,恶名昭著,像个疯子一样,向来不会给自己留后路。魔宗宗主恐怕不太待见她吧。仙魔两道的百年之好,也正是在这个雨公子横空出现后改变了局势。”
弄愁忽然嗅到一丝令她好奇的秘事气息,从种种零碎的线索来看,雨公子也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许师姐,屠城那晚,你们在哪儿?”
“在白西湖客栈。当时见有些丁壮妇孺慌慌张张地逃出城,进了客栈,便发觉事情不对。我们到城中时,大火已燃,只见暗月之下,雨公子飞身离去。那时城外跪倒着一名禅僧,我们向其询问情况,禅僧却不理不睬,手中握着一把扇子郁郁离开了。那晚,你们也在大火中吧?”
被许旖旎这么一问,弄愁看向了木秋风,闻言,他紧紧闭着的双眼睫毛颤动了一下。
“有那么一刻,绝望就要把我侵蚀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明明是句悲伤的话,却是笑得风清云淡的时候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