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晏笙匆匆的背影慢慢消失,远处另一个隐匿着的身影闪进暗处,距离虽远,却有的是办法听清楚木秋风和晏笙两人的对话。
晏笙道法高深,被封印有万年之久,自她解封之日,也是她自由之时,纵然与魄心有不可磨灭的牵连,亦可独善其身,只是她未提出她想要独自行事的想法,而是留在木秋风身边,待之如友,亦胜主子。
今日的鲁莽之举,已然在他们两人之间生出一条鸿沟,除非遇到山崩地裂、巨大变动,这条鸿沟再难消失或聚合了。
晏笙走时,在地上留下一瓶灵药,没特别说什么,木秋风看着小小的一个琉璃瓶,知道这是何意,只是始终未上前一步。
今日的日落带了些血色,余晖暗沉殷红许多。
滴血的伤口血凝止住,眉眼所带的怒气、悲哀、疲累随着渐起的微风跑远,有一些,揉进了木秋风霞光萦漫的双眸之中。
……
初一一直低着头走路,脑中也一直想着刚才所见的一幕,故而没有在意周遭来往的人。
撞上范遮,让她惊魂未定。
瞧见范遮一副“我今天惹着谁”的无奈和哀愤,初一才想起,他刚与木秋风的剑灵发生争吵,这个时候,真不该撞见他。
初一微微躬身以示歉意,她急着回别苑,弄愁现在的境况,很让她担忧。
“等等。你是小峰别苑跟在萧弄愁身边的那个?”
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句,初一继续埋头疾行。
“刚才有人瞧见魄心剑飞往了别苑的方向,你可知道?”
初一猛地停下步伐,略有些惊讶,竟不是拦住她一顿趾高气扬的数落,语气甚至还微微发颤。
她怎会不知?那么大的动静,怕是岛上没有一个不知晓。
当时她身边站着几个扶夕派入门年数很久的弟子,听到其对谈,才知是扶夕创派之人傅疾的执剑——魄心再次现世。
不过,她仍是疑惑范遮问这个有何意义。
“知道。”
她可没时间跟范遮消耗,只冷淡的两个字打发,又作势离开。
“现在很多人都在赶去别苑,可是他们不知,魄心根本就不在那。”
见初一还不理自己,范遮也不恼火,而是继续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魄心剑在木秋风身上,刚才我与木秋风的剑灵起了冲突,木秋风身上又有伤,他们一定在别苑发生了什么。”
范遮与晏笙争执时并未看见初一就在不远处观望,又希望能换来初一一句回应,故而说得很仔细。
“你觉得他们能在别苑发生什么?”
初一想起那双血手,想起划过天际的魄心剑,想起亭上木秋风与剑灵的对话,紧迫感便愈发强烈。
范遮的话,让她更加担心身在别苑的弄愁。
想了颇久,范遮毫无头绪。
“从表上看,他们打架了。”
范遮讪讪一笑,尴尬极了。这不就是给自己挖坑吗!
“所以,你到底要干嘛。”
“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范遮突然愣笑两声,“我与魄心剑的剑灵结下梁子,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你与木秋风关系甚好,如果能为我维护几句,我一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呵。”
初一冷哼一声,又啼笑皆非。原来是来求人帮忙的,怪不得一反常态。
“我与木秋风关系好吗?”
她淡淡一问,虚无缥缈的语气明摆着想要拒绝。
意图很明显了,可范遮死缠烂打的功底也是极厚的。
“你这是说笑了!萧弄愁与木秋风关系好得不得了,你又是萧弄愁的心腹,和木秋风关系能不好吗?”
分析得头头是道,甚妥。但是,什么叫弄愁与木秋风关系好得不得了?
初一仿佛嗅到一丝蹊跷。
“你说他们关系好就好?这事我都不知道!”
她试探性的问,希望能问出点什么。
范遮很多时候说话都不过脑子,听别人说话更是不加思索。初一挖了一个坑,他竟然还高高兴兴的跳了下去。
“我都听到了,木秋风向萧玉屑坦白,他会守着萧弄愁,就算死了化作孤魂野鬼也要走到她身旁。”
初一刹那间顿住,心头一震。
“萧弄愁那么招摇过市的人,居然把她和木秋风之间的事藏得死死的。这平时,也不见他俩眉目传情,没人说还真看不出。”
“魔卒的时候就觉得他俩关系不一般,没想到啊!”
范遮自顾自地说,全然没有发觉初一的脸色已经大变。
“我答应帮你。”
再也忍不住范遮的叽叽喳喳,初一回过头向他投去一道凛冽的目光,她压着嗓子嘱咐道,“你需得答应不与任何人提起他们的关系,如若不然,剑灵怕是饶不了你了。”
范遮连连点头答应,想起晏笙去而复返,威胁于他的凶狠模样,他总算是没那么惶恐不安了。
“你之前可有向人提起过?”
“呃……”
“那个……”
“是这样的……”
初一眉头紧蹙,她之所以没有纠正弄愁与木秋风之间的关系,是因为心里十分清楚,在范遮面前解释,只会越描越黑。索性就顺水推舟让他保密,这样要更好些。
谁知他这样不懂避讳。
“罢了。你散播过的人,一一去告诫一声,不得再向外传出任何风声。在扶夕岛,我并不乐意再在其他人那里听到同样的话。”
最后几句无奈的警告,听起来已经没有了威力,初一转身继续前行,须臾,便消失在范遮眼中。
“可是,一传十,十传百,我都要去说吗?”
待初一远去,范遮终意识到,他将有一桩巨大的事要去完成,可能比起被晏笙折磨,还要让他痛苦……
别苑内,弄愁处理了伤口,刚刚收拾完屋里的残局,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的人声,朝她慢慢靠近。
她赶紧掩上房门,减少了通风,周围的血腥味变得浓烈,她不确定这会不会将人引进来。
焦灼而漫长的等待,弄愁一直听着各色各样的声音在院中响起,莫名生出一丝烦躁,在心头泛滥开来。
直到终于有了个质疑的声音。
“各位同门,可还记得与范师弟起争执的那位剑灵?”
“怎么了师兄。”
“那个木秋风的剑灵吗?”
“是。”
“难道与其有关?”
“剑灵晏笙一路上横冲直撞,惹不少人瞩目。通过我刚才的询问,可判断,剑灵是从别苑出来的。这很难不让我相信这与魄心剑剑有关。”
“我听着也有些道理,想来,晏笙未尝不就是魄心剑的剑灵。”
“可晏笙是木秋风的剑灵啊!”
此言一出,众人都闪过同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木秋风的佩剑是魄心!
接着是良久的鸦雀无声,所有人面面相觑,心照不宣。
众人沉默之际,弄愁按耐不住,驱动锁星石离开了别苑,与初一进苑,隔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那师兄,还找吗?”
寂静打破,随即是一阵交头接耳和窃窃私语。
“禀告掌门,静观其变吧。”
闻言,众人只好遗憾地垂首离开。
弄愁大概能猜到小木神君现在置身何处,那些去别苑寻找魄心剑的弟子,怕是会跑过去缠着他。行至中途,弄愁收起了锁星石,选择徒步。扶夕岛有很多隐秘的幽境,教院后山的千灵洞鲜少有人进入,她与小木神君一起发现它时,小木神君便说,“此处是扶夕岛唯一不见人声的幽僻之所,虽掩盖在山石之下,却有珍奇灵光,通透明亮,实为静心宁神的好去处。”
小木神君随口一句“日后若是烦心事多了,便来此处坐会儿”的调侃,她却能当真,甚至记在了心里。
刚刚到洞口,却与木秋风撞了个正着,看样子,他已经整理好一切了。
两人相视一笑,弄愁做出个“请”的姿势,与木秋风并肩走回。
满山的桃花开得正艳,即使在夜晚也难挡那一片一片的桃红,妖曼而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