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阁清寂了百年,即使是遗世山人回来了也照常冷清,现在却人声此起彼伏。
还是有几个按耐不住惊奇的弟子约好到日沉阁一探究竟。魄心剑的出现,是件大事,足以令他们追根究底。
几个弟子也毫不避掩,开门见山地询问起遗世山人。他们尚且能认出魄心剑,以遗世山人的资历,他们并不相信他会不知情。
遗世山人背过身,不愿脸上一丝的憔悴模样被旁人瞧见,以此猜测出他的无可奈何。
他与邢孟冥达成一致想要守护的秘事,转眼之间就曝露于光天化日,而这其中有他自己的罪过。
他怪自己跟晏笙提了萧弄愁的身份,怪自己未能拦住晏笙。如今的乱局,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面对后辈的提问,他不得不以实作答。
“你们猜得不错,不过如今的魄心剑,并非就是当初的那把。”
弟子们不明其意,魄心剑就是魄心剑,怎就不是当年的那一把了?
“魄心已易主,威力也不能与当年匹敌。经历万年打磨,魄心早已磨去神剑之尊的痕迹,现在成为秋风佩剑的魄心,只是一把普通的剑,你们,莫要将其看得太重。掌门师弟怕是,亦没有让魄心回归宗门的打算。”
几个弟子听到遗世山人此番陈说,都不由得觉得遗憾,互相怔愣稍许,便行礼退出了日沉阁。
大殿上,许旖旎也正向邢孟冥回禀今日白天发生的事,听着许旖旎言语间压抑着的激动,邢孟冥也要装作十分惊讶。
许旖旎接二连三的追问下,邢孟冥决定再去一趟日沉阁,也顺便带上了许旖旎。
而日沉阁外,两人走得好好的,木秋风却突然停了下来,犹犹豫豫了好一会,不知怎样才能叫萧丫头回去而显得自然。
不料他酝酿了好久准备开口时,被邢孟冥抢先一步。
邢孟冥远远的叫住两人,面容慈祥和蔼。那满脸堆笑,却让弄愁觉得有些假意。
“你们在踟蹰些什么呢?不如一齐进去,我有些事情与你师父商讨,也需要木师侄你在场才行。”
弄愁瞟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邢孟冥,又转头去看木秋风,他虽表面未有为难之色,可眼神已暴露了。于是瞬间明白了适才木秋风忽然止步的用意,忙开玩笑地道:“掌门,应该不需要我在场吧。我一个小虾米,就先告辞了。”
“不急。”邢孟冥也忙更进一步,不动声色的挡住弄愁折返的去路,继续道,“我们讨论之事或多或少与白川有些关系,你是白川少主,怎可不能让你在场?”
弄愁依然笑道:“想必掌门是为魄心剑而来吧,如此重大之事,我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怎能碍各位的眼呢。”
邢孟冥神色微微一变,两眼眯起再一次打量着笑意盈盈、举止谦逊的弄愁。
面前这个丫头倒有些萧沛的影子,但又有些完全截然相反的感觉。一时之间,邢孟冥也看不太透这个十九岁的小姑娘。
“师妹,一起吧。你与木大哥交好,他的事难道不关心吗?”眼看马上气氛就要僵住了,许旖旎意会过来木秋风的眼色,边玩笑、边把弄愁拉着往前走。
弄愁知道许师姐不是胡闹的无脑之人,也深知看似被许师姐强拉进去,比起与邢孟冥僵着脸进去要好得多。因此没有再推辞。
“哎——对了嘛。这么聪明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如何碍眼了?”
邢孟冥笑咯咯地招呼木秋风一同紧跟在她们二人身后。
“木师侄,你与弄愁在魔宗认识的?”
木秋风能猜的出,邢孟冥指的是上一次在魔宗掀起的风波,如今外界对雨公子一事的好奇和猜测仍不间断,众人尤其好奇揭开暗流涌动的究竟是何人。而那次救走的人人数众多,虽飘散各处,但是讨伐雨公子的策划一出后,都闻风响应,自然早就将木、萧二人的姓名道了出来。
而两人又恰巧是从未在仙界名声远播的人物,故而听者也都转而好奇起两个后生来。
木秋风知道最近多方打听他与萧丫头的人甚多,却是第一次将他俩放在一起询问的。
“是。”
“那还真是缘分呢,不多日,又在扶夕相遇了。着实有些羡煞旁人!”谈笑间,邢孟冥仰天大笑起来,看那模样,到是真的羡慕不已。
木秋风反而听着奇怪,仿佛邢孟冥话中有话,他也不愿多想,没有回应,而是将目光放远,透过黑暗的阻碍,把所有的温柔凝结,洒落在了弄愁衣袂飘飘的背影。
迎着风,他在心底默念:我们的缘分,是前世的一万次苦难换来的,无须羡煞旁人,因为我已经足够欢喜。
……
也就片刻的脚程,邢孟冥已经问了无数个问题,再问下去,他恐怕就能猜出木秋风的秘密了。
木秋风就是这样果断又不失礼貌地开了一句小玩笑,再自主加快脚步,终让邢孟冥知趣地停下问话。
离日沉阁不远的地方,遗世山人早在阁楼的休憩回廊中看见了一行四人。邢孟冥和许旖旎倒好猜,遗世山人清楚他们深夜来此意欲何为。可许旖旎旁边的萧弄愁,再一次让他眉头紧皱。
她为何而来?秋风又怎会让她来?
他转身对晏笙道:“萧弄愁在行人中,你可要回避?”
“和秋风一起的?”
“嗯。”
四人离回廊的距离已没有多少了,晏笙才确认弄愁与秋风真的是一同而来的,有些不甘地施法消失。
虽然晏笙没有正式与弄愁见过面,可她却单方面的见过弄愁好几次,今天白天的风波已经让她莫名开始害怕与弄愁正面相碰。
待晏笙悻悻地淡出视线,遗世山人深深叹一口气,收回悲怆的面容。
脚步声渐近,遗世山人先看到的就是弄愁,阁外她与秋风还隔的稍远,这会便紧挨在一旁了。难道遗世山人还看不明白,木秋风是有意要与萧弄愁站在一起,以示他的决心和立场么?
人还未站定,遗世山人的目光便急着往弄愁颈间一扫,如脂如玉,没有痕迹,再微微偏移盯住木秋风的手,同样看不出伤口。
晏笙的话遗世山人还是信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两人已经约定好了消除一切痕迹。
那么接下来的言语就要十分小心了,邢孟冥与许旖旎应该还不知道别苑里发生的险情。
“遗世山人。”
弄愁上前作揖,行礼之间的余光全用来领略这位受人景仰的名仙风采。只是弄愁内心的敬佩却并非来自众人的称颂,而是好奇能培养出小木神君这样人物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大体打量完后,自然是确定了可以崇敬之人。
可与邢孟冥不在一个阶层上。
弄愁无端想到了邢孟冥,也可能是他进来就先声夺人,笑呵呵的,宛如在自己寝殿一样随意。
遗世山人回了礼,轻轻点头,脸上未见任何表情。
弄愁看向木秋风,有些失落,她可没听人说过遗世山人是个冷漠孤高的人,怎么对她一脸严肃的表情,脸上的肌肉更像是冻住了一般,连眼神也没有片刻交涉。
“我这里没有茶水,不好意思了。”
遗世山人一面邢孟冥以示歉意,一面坐到其对面。
弄愁听着抿了下嘴唇,心下里想:座位都少了一个,还谈什么茶水。
索性剩下两位都发觉了,另外两个座位都没人坐上去。
“无碍无碍。”邢孟冥仍是笑容满面,一旁的弄愁就奇了怪了,有什么高兴的事让他这样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