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是刚睡着,藤椅还在微微的晃动着,刚沐浴过,三千青丝毫无束缚的披散在脑后,中分的地方有几丝淘气的黑发微微压在红唇上,应是觉得痒,秀气的眉头微微皱着,白皙的小脸被挡去了大半,更显绝色。手里的玉扇被她轻轻握着搭在地上,天蚕丝的衣摆随着微微吹来的风轻轻飘着。
桐妈妈来到的时候,就看到她家小姐以这幅孩子气极了的姿势睡着,当即回头狠狠地拧上了小丫头的耳朵。
“你个小丫头可是不想活了!这初春的风吹到身上寒飕飕的,我去小厨房帮着小小姐做早膳,你就让小小姐在这儿睡,小小姐要是有什么差错,老婆子我非打断你的腿!”
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属于男子的清隽的声音。
“桐妈。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在这里教训丫头,丫头犯了什么错,若是用的不顺意自可打发了出去。”
桐妈听到这声音就满脸是笑地转过了身,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进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大公子来这么着急干嘛?老奴少不了你的早膳。这丫头一大早就让小小姐在那吹风,老奴正教训她呢!来来来,快进来。”
说罢又对着那畏畏缩缩捂着耳朵的小丫头呵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下去!等人牙子来了,非叫大公子打发了你。去。”
小丫头飞快的跑了下去,虞陌寒看着自家妹妹在藤椅上睡得难受,几步走上前把她抱了起来。
虞陌烟睡得并不熟,被抱起来的时候就迷迷糊糊的缠上了哥哥的脖子,嘟囔着问道:“哥哥怎么今日回来的这样早,烟儿才刚躺下。”
说罢还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头一歪就靠在了他肩上。
虞陌寒抱着她坐下,桐妈过来听见这一句笑骂道:“诶呦我的小小姐,时间可不早了!日头都上了三竿了。”
虞陌寒也捏了捏她的鼻子,夹起个水晶虾饺塞进她嘴里说道:“懒虫啊!可怜我三更天就起身准备上朝,你到舒服,在家里睡到自然醒。”
虞陌烟也不接茬,就窝在他怀里懒懒的嚼着虾饺,拽着哥哥还没脱下来的官服撒娇:“哥哥既然不喜欢,何必勉强自己。”
虞陌寒的动作明显僵了下,自己的妹妹一向聪慧通透,不似其他女子那般扭捏作态。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院子里的人,连说话的音调都未变。
“哥哥要领俸禄养活我的小妹妹啊!”
虞陌烟掩下漂亮的眸子,拽了拽他的衣服没说话,她知道,哥哥胸中自有考量,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够对此多说什么。
虞陌寒匆匆来过陪她用了早膳就又匆匆离去了,虞陌烟伸了下懒腰,放下手中的团扇站起身来。祁蓝放下手中的活计跟了上去,看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迎了上去。
“今日天气好,小姐又穿的素雅,奴婢给小姐梳个十字髻可好?”
虞陌烟一向对这些不慎上心,懒懒的点了点头。
祁蓝灵巧的手在她青丝之间飞舞,属于女子的声音由远及近,虞陌烟笑了笑。
花如玉一马当先地闯进来,看到虞陌烟还在束发,走过来趴在她的梳妆台上说道:“烟儿姐姐可真真是不急不忙,悠闲到家了。想玉儿我一大早急急忙忙与父亲知会了一声就坐着马车来,跟冰儿姐姐在半道儿上就碰上了。冰儿姐姐说不急,说不定去了以后你烟儿姐姐还没束发呢!我偏偏不信,赶着车夫让他仔细时间,烟儿姐姐可好,这才梳妆打扮,连衣裳都没穿齐。”
虞陌烟拍了拍她的脸,祁蓝将她额前的碎发都用收拾了起来,她顺次站了起来。
“春日里可不就容易犯困么。左右今日只是出去买些胭脂水粉,衣衫罗裙,不急。”
柳韵冰才刚进来,听到她这一句“不急”,掩唇笑了笑。
“我早告知你不急,你偏不信。不过也好,今儿中午咱们就去天香翠居,你烟儿姐姐掏银子,好好罚她!也不枉你急急忙忙跑来。”
花如玉一听就高兴了起来,嚷嚷着要去吃红酥手。虞陌烟进了内室更衣,看到父亲派人送来的粉色罗裙,想了想还是穿上了哥哥买的蓝色水仙飞蝶裙,刚好和头上的白玉流苏步摇相得益彰。
说是散心,也就只是坐在马车里到不同的目的地罢了。三人结伴出行,无非是为了三天后的皇后生辰做准备。朝廷上上下下四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带家属入宫。她也有许久不曾去看过皇奶奶,所以也一道同她们来了这天青翠居。只是她今年虽正是豆蔻还未及笄,在各种宴会上从未露过面。自然有人私下里说她骄横不懂礼仪,说她恃宠而骄看不起人。总归哥哥宠着她,总归皇奶奶也想再把这个亲孙女留在身边几年,她是没露过面就是了。可今年,皇后三十生辰,举国大庆,自己母亲生前与她不对盘极了,自己怕是不能再这样龟缩下去了。
说起这天青翠居,在整个卿雪国那都是极其出名的。和天香翠居乃是同一位主子,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把一酒馆一玉石铺子经营到遍布全国的规模,不可小觑。
三人都是名门之后,又是常客,花如玉才刚迈进去了只脚,掌柜就迎了上来。
“草民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将军府花小姐,见过尚书府柳小姐。三位小姐这边请,这门前的俗物恐会污了三位的眼睛,贵人们只请里边走,今日我们店里最有名儿的紫黛姑娘的新品到了,草民还没来得及看,三位姑娘若是能看上,那便是我这小铺子的荣幸了。”
柳韵冰掩唇笑了笑,声音和她的相貌一样令人舒服。
“有劳掌柜的带路。”
“诶~柳小姐说的什么话!折煞了草民,您三位楼上请。”
三人拿起来细细的看了,的确是紫黛姑娘的风格,这三套头面两个玉佩,以及一个手镯,着实是惹人喜爱,只是这轻飘飘的压在下面的纸条上写下的银子,也令人望而却步。
虞陌烟对于那三套头面没什么兴趣,但是那蓝田玉佩,看起来和哥哥很般配。
“这玉?是上次花家拍卖的那块蓝田玉?”
掌柜的笑意更浓,连不迭的接道:
“公主殿下好眼力,这两块玉可是我主人花了重金得来的。为了博我们夫人一笑,老爷可是操碎了心。”
三人都笑,掌柜的也笑。
“那一块玉,被我们夫人拿来就做成了这两块玉佩,其余的边角料倒也剩下些,但根本就不成型,也只拿来做了些步摇,耳坠什么的精小的物件。”
虞陌烟扭头看了眼同行的二人,均是摇了摇头,她才搭话说道:
“如果真的是花家的那块玉,再配上紫黛姑娘绝无仅有的巧手,的确是值这个价位。掌柜的有心了,麻烦帮我包起来送到公主府。”
顿了下才接着说道:“要交给一个叫桐嬷嬷的妈妈,旁人来拿,一律不给。要账就直接和管家提哥哥的名字就好。”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公主殿下的哥哥乃是卿雪第一位少年状元,位列丞相,风流一时,配上那顶顶好的容貌,不知受了多少卿雪女子的心仪。
虞陌烟话都说完了,想了想才又接着补充道:
“算了,就记在公主府账上吧!找柳姨娘要。”
掌柜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可理智告诉他什么都不该问,一丝的表情都不该有,管好自己的嘴和耳朵,才能活得更长久。所以他只是弯着腰轻轻地“诶”了一声,很快就打发了小厮去。
三人下楼又挑选了些首饰才离去,日头也快接近了晌午,虞陌烟果然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吩咐了车夫一声就驾车前往了天香醉居。
她的确没藏私,天香醉居能稳坐雪都酒楼第一把交椅,这菜自然是一绝的味道,但雪都多金贵人,都是不缺银子的主,这酒楼的价格比之其他地方可要贵上好几番,虞陌烟一路下来点了满满一桌子菜,直到柳韵冰惊呼够了够了才恋恋不舍的添了两个菜后停了手。
她自然不可能自己掏银子,账目还是记在了公主府头上,回头拿着条子去找管家要就行了。
柳韵冰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对,陌烟向来不是这样的女子。即使父亲不喜欢自己,她也几乎从来不会在钱上面动过什么心思,这样的举动,很反常。公主府的管家是柳韵冰的娘家人,两个人几乎是把持着府中中馈,虞陌烟这般任性,必然是和那位柳姨娘起了摩擦。
想着,就问了出来。
“陌烟啊!最近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虞陌烟垂眸刚想摇头,花如玉一把将水杯拍在了桌面上。
“柳姐姐你是不知道!那个老女人有多恶心!你知道上次我去找柳姐姐,听见她说什么了吗?!呵!真的是气死我了!我小的时候看兵书的时候无比自豪自己有过目不忘初听能详的本领,现在却恨不得掐死我自己,每每想起来都想要冲进去撕烂她那张嘴!”
柳韵冰看着她像连珠炮一样说了半天柳菲娘有多么不识好歹,却始终不说到正点上,拉了拉她。
“你倒是说呀!她说了什么?”
花如玉这厢愣了下,一拍脑袋说道:
“瞧我!”
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得意忘形的表情才掐着嗓子说道:
“夫子!未免太不识时务了吧!我家抒闵怎么说也是公主府的公子!您看看这手被您打的!虽说夫子您是有声望的人,可也得掂量掂量我家抒闵的身份!不说是整个卿雪,就是这雪都,大大小小的夫人小姐夫子,哪个不得给我三分薄面。您到好,这是把我家抒闵往死里打啊!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花如玉喝了一口水,紧接着说道:
“你们是没看到,那夫子气得脸都快变形了!更过分的是……
吕抒闵看着自己的手掌委屈的站着,柳菲娘那个老妖精说什么!啊?她说:‘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夫子说你出身卑微你不会顶回去啊!出身卑微怎么了?你父亲不照样出身卑微入赘公主府!现在呢!整个公主府是谁的?是我柳菲娘的!皇上太后每年的赏赐,哪一个不是进了我柳菲娘的口袋!一个早死鬼,拿什么跟我斗!’呵呵!真的是气煞我也!我本来想冲上去狠狠地甩她两个耳光,可我一扭头,发现陌烟姐姐就站在我后面,还拉着我不让我上前。”
柳韵冰听了也是满目震惊,在她从小到大接受的大家闺秀的教育里,这样的人简直从来就没有被她设想能出现过!真的是!岂有此理!
反观虞陌烟,倒成了最平静的一个。
“怎么倒是你们两个气成这样,无妨,妇人长舌,不必过多往心里去。她既然觉得自己能够把持公主府,我就让她看看,如果我跟她计较起来,她能不能受得住。”
柳韵冰拉了拉花如玉,柔声说道:“烟儿是个心里有数的,咱们且看那老妖婆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