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陌烟的病本就是云纪棠给的药,她来医治自然是很快就好了。那日两人说了什么虞陌烟不知道,但最近哥哥在家的时间好像长了许多,总是能抽出些空余时间陪着自己,她一时高兴,竟然忘了三位堂主还关在自己脚底下。
今日晨起雪楹特意提醒了她一下,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慵声问道:
“招了什么吗?”
“这…上次没拿到主子的具体指示,所以主子手底下的人没敢用刑。我去看了两回,他们说不拿到主子的命令不会贸然轻举妄动。”
虞陌烟听出她拐着弯的意思,也没多说,暗卫和长婴楼不是一起的,互相不听从也是正常的。
“不用刑才好呢!攻心之计最为上佳,我们去看看。上次忘了问你,长婴楼经此一战,损失如何?”
雪楹一边跟着她向外走,一边细细回答:
“主子料事如神,三堂虽然把持财政大权,但堂中身体结实能打能杀的人并不多,我们的人很快就把他们控制了起来。听您的吩咐,找了个最能说会道的妇人,三位堂主敢明着跟您对抗,必定是中饱私囊,底下的人也颇有怨言。六嫂子站在堂前破口大骂,还提了您的保证,说从此之后不仅份例不会克扣他们的,他们在外面接的其他生意,只要不影响到在长婴楼的活计,长婴楼也不会过问。堂中有许多人被磨着磨着就动了心,想要开了大门投诚,被堂主忠心耿耿的手下一箭穿了心,六嫂子又见机挑拨了几句,彻底激起了他们手底下人的愤怒,兵不血刃,我们就控制了三堂。现在三堂都是我们的人在管,近几日也慢慢走上了正轨。”
虞陌烟前几日按兵不动,等的可不是恢复元气。而是早就命人在私底下查他们的底细,又放了消息,买通了几个人暗中挑拨,等到事情发酵,时机成熟了再出手,就能把损失降到最低,还能收服人心。
白净的鞋子踩在污泥上,缎面被溅起的泥水弄脏,她甚少用到这地牢,空荡荡的,只关押着那三人。
地牢地牢,阴暗,不见天日。这几日手下的人虽没有对他们上刑,但残羹冷炙,限制了活动,却又什么都不问,像是刀悬在脖子上却迟迟不落,叫人想给个痛快。
看到虞陌烟来,三人表情各不相同,虞陌烟的手帕遮住了唇边的笑,她觉得有趣。
来这一趟,她甚至什么都不问,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一个养在闺阁的娇公主,看起来,是斗不过几位堂主啊!把持着堂内事务与我对峙,占着长婴楼的名头极尽行自己的便利,看着我掏光了自己的家底填补长婴楼,心里是不是很快意啊!”
“啧,我算是体会到了。当初三位堂主有多快意,现在,我就有多快意。”
“明知道你们堂中众人有自保之力的很少,却还敢明着跟我叫板,我猜,是有人给你们提供了支持吧!”
她边说边观察,盯着最胆小的那位堂主看,见他瞳孔微缩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一准是猜对了。
她笑笑,站起来走了出去,这事情急不得,听风得了她的示意,回去吩咐了下去,必要审问出那人是谁。将将到门口,迎面碰上了还穿着太医院制服的云纪棠,她如今在太医院可谓是大红人,艺术高绝,还是个女子,嫔妃们有些难以启齿的话如今都找到了人医治,一时间分身乏术,连容王府都没顾上去。好不容易休沐日得了些空闲时间,她从宫中出来就直奔公主府,说是公主身体还未好全,实则是过来见见虞陌烟,让她知道她的所作所为给了自己莫大的希望。
秋天都快收尾了,已经快要入冬了。虞陌烟的身子畏寒,早早地就已经备上了大氅和披风,她闲闲的问云纪棠自立府邸了吗,问她要不要自己帮忙找宅子,问她容珏的病怎么样,问她太医院好不好玩,问着问着,靠在躺椅上睡着了。
云纪棠一回头见她睡着了,想要找床小毯给她盖上,刚起身就见到虞陌寒从外面进来了,轻轻松松把她抱起来朝屋里走,云纪棠在后面没跟上,问了一句:
“丞相可是心意已决了?事情准备好了吗?”
虞陌寒没回头,声音飘飘的,带着莫名的情绪。
“就在这几日。”
话说这日上朝,皇帝前几日看了加急信,北齐蠢蠢欲动,调了兵压境,不知意欲何为。
北齐国力强盛,若真是打起来,卿雪必要节节败退,即便谋略得当,双方也必是两败俱伤,不知这北齐作何打算,突然调兵。
局势瞬息万变,今日上朝,北齐已经吞下了边境三座城池,即便是加急信,送到雪都也要许多时日,不知如今情况如何了。
皇帝震怒,虽卿雪较北齐国力不及,但也是一方大国,怎能容对方如此羞辱,这一战,是非打不可!可皇帝环顾四下,他大发雷霆,官员们一个个都像鹌鹑一样大气不敢出,他能点出将的人竟然寥寥无几。英国公年迈,沛国公重伤卧床,异姓王魏婧早被他满门抄斩,子孙都从了奴籍,夕枫毫无战场经验,窦汶闲驻扎南方以防南齐和蛮夷不能动身!花将军镇守雪都,一旦调离必有人蠢蠢欲动剑指皇都!
和北齐一战必然惨烈,胜的可能微乎其微,败了却可能是掉脑袋的事!无人自请出战,皇帝更加大发雷霆!他甩袖离开,留下一干大臣面面相觑,战战兢兢等了大半日才有公公来传话说皇帝一时在气头上,让各位先回去。
虞陌寒回去的时候,已经快要用晚膳了,虞陌烟本以为他今日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一会人溜达着进了自己的院子,她赶紧吩咐桐妈妈加菜,顺便无聊的问问他朝堂上的事。
虞陌寒有所犹豫,他思前想后,还是没说出来,挑了些别的说,也说了北齐的动作,虞陌烟没太在意,转而两人说了些别的。
虞陌寒走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她,她眨巴了下眼睛像是在询问他怎么了,他笑了下,摇摇头走了。
是夜,虞陌烟睡得正安稳,雪楹进来,有些为难,虞陌烟在她进来的时候就醒了,揉了揉眼睛问她怎么了,雪楹看起来也有些激动。
“上次主子让我们留意的事情,有眉目了。咱们盯着的人说,这几日不知怎么的,吕棕那边看着的人撤去了一大半,是个绝佳的机会。”
虞陌烟皱了下眉,第一反应就是陷阱,她低声说了自己的忧虑,雪楹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回道:
“属下也觉得奇怪,所以派人在四周细细查探,又派了探子跟上撤去的一大批人,那干人悉数进了齐王府,我们在齐王府里无人,但我买通了进去送菜的小厮,那小厮说见里面大夫来来往往,怕是齐王出了事,才从这里调了人手过去。”
虞陌烟抿了下唇,夏嬷嬷在哥哥手里,她一时半会无法接触到,好不容易摸到了吕棕这条线,不能放弃。略微思量了一下,她起身穿衣准备,吩咐飞鸾留在府里照应,就跟着雪楹一起走了。
第二日日中,人终于被救出来,年迈的老人带着个女子,神情惶恐。虞陌烟看上去神色也颇为倦怠,她挥挥手示意把人带下去好好保护,改日再问,一回头,正赶上飞晴一脸慌张的赶过来。
虞陌烟没由来的心里一慌,她直觉出事了,最近她总是夜不能寐,心里觉得要发生什么,却总是抓不住,如今,她觉得,这事情来了。
飞晴来不及收飞奔过来的速度,下了马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公主,公主快回去吧!今日早朝皇上命丞相带兵出征北齐,前线战事紧张,此刻,此刻怕是已经要动身了。”
虞陌烟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哥哥是个文臣,按理说,怎么都轮不到他带兵出征。昨日,昨日晚膳他还风轻云淡的说北齐大军压境,不知皇上要派哪位大将,怎么,怎么会是他?
但她来不及细想,一把扯过飞晴来时候的马,朝着城中飞奔而去,她跑散了发髻,眼泪也不自觉地往外流,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是哥哥去,可战场险恶,他从未有过带兵经验,皇帝,皇帝这是在把他往死路上逼!
她一路上马不停蹄,终于在傍晚时分回到城门前,她急冲冲的赶过来,却只能看见远处长长的军队,领军之人连影子都看不到。这只是城中的一小部分,大军驻扎在城外,即刻出发会与将领会和。
身后的守城小将大约是认出了她,小跑过来说道:
“丞相哦不如今已经封了荣乐将军,将军在城门前停马等了许久,日头完全落了才动的身,您…”
虞陌烟怔怔的望着远处,像是大梦初醒,她翻身上马,快速的向前追赶而去,不知道身后小将笑了下,对着外面埋伏的人打了个手势,暗中有许多人动了动,也飞速的朝着大军追去。
虞陌烟驱马狂策,却在路上察觉到了不对劲。区区一个守城小将,怎么认出自己的?但是她来不及细想就感受到了身边的危险,兵矢寒凉,从四面来的时候反着凌厉的光,虞陌烟心道大意,翻身滚落下马,进了一旁的竹林,却不想中了圈套,早有弓箭手准备,就等瓮中捉鳖。
她一边退一边抵挡,心中焦急被这些人绊住了手脚,怕是出征前见不到哥哥,未曾想过今日是否命丧于此。
她心中对于战场的恐惧一下子爆发出来,几乎是杀红了眼。这些人来的虽然多,得到的情报却是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哪曾想过她会武功,一时之间竟也不敢上前。虞陌烟在箭流之中受了伤,虽一时吓退了他们,却也知道自己今日怕是要命丧于此。唯一的生机便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到飞晴等人来。
可这些人也不是傻子,看她虽然有功夫在身,却也受了伤,不过是强弩之末,一声令下就大肆上前围攻。虞陌烟抓到了刚才下令的那人,擒贼先擒王。她没那么多精力,只能先受了其他地方来的伤,像是狼盯住了猎物一样,不管不顾的先砍下了头领的头颅。
群龙无首,剩下的人又没了动作,虞陌烟暗自喘息,精神丝毫不敢放松,她一时忧心,竟掉入了这般明显的陷阱!
飞晴来的时候,她已经眼前阵阵发黑,濒临崩溃,雪楹带着人率先飞上前救驾,飞晴颤抖着手把公主抱扶起来,哭的六神无主。
虞陌烟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就是等着他们来,死死抓住飞晴的手,交代了几句就昏死过去。
“留!留活口!瞒,瞒,瞒住哥哥。”
雪楹和飞晴快速的把人带回了公主府,虞陌寒刚走,虞陌烟受了重伤,云纪棠在宫中当值,夕栀子也是个孩子,一时之间竟然无人主持大局。
蓝书衣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副兵荒马乱的样子,她本想来告诉虞陌烟,自己求仁得仁,那一晚上竟然真的让她得了个孩子,却只能先抓住飞鸾,问清楚了情况。
她立刻冷下了脸,先给飞鸾飞晴等人敲了个警钟:
“主子有事,下人慌乱成这样可怎么行!来个人不管是谁你突突的都说了,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害不死你们公主吗?”
“愣着干什么!拿腰牌即刻进宫,就说你们公主上次的病没好全,突然卷土重来了去请那位云太医。你们,多抽调些人手把这院子团团围住,万不能让消息飞了出去!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可信的全部敲打一遍,不可信的直接杀了!她说不让告诉丞相,想必也是知道战场危险,怕他担心出了差错,你们先听她的。”
“还有抓到的那些人,活的押到隐秘的地方去,死的就仔仔细细的搜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信物,有没有什么身份特征,找人来画了面相,全部处理掉!”
说完这些,她细细思索了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看飞鸾飞晴雪楹都一脸愣怔地看着她,气急了吼道:
“愣着干什么!不要你们主子活命了!”
三人连忙动了起来,蓝书衣闭了闭眼,她胎像还不稳,一动气隐约还能感觉到肚子坠坠的痛,找了个地方赶紧坐了下来,没想到能遇上这一幕。
她甚至觉得戏谑,她和虞陌烟素来不是能够心平气和的坐下来笑谈风声的人,甚至因着蓝书书的一脉关系交恶,她今日来也是想借着虞陌烟的手告诉蓝书书自己有了身孕,但今日站在这里尽力保下她的命的却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