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的时光很快就过去,夏皇睡了五个小时,就爬起来,在魏忠良的搀扶下,走向大殿——为节省不必要的开支,他早就削减了抬轿等出行的花销。
接近大殿,夏皇就放开魏忠良的手,提起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向大殿,跪坐在殿堂上,看着眼下群臣。
夏皇向着魏忠良招了招手:“宣!”
魏忠良上前几步,从一旁小太监的盘子中拿起一卷手谕:“丞相林胡勾结贼人,惑乱朝纲,已被赐死;其勾结党羽,皆灭满门,望诸卿以此为戒!”
他接着拿起第二卷手谕,慢慢展开:“现封林胡之子林轩为代丞相,暂行丞相职能;三皇子陈渊为太子,学理朝政。”
“大王英明!”群臣应诺。
夏皇看着那林胡曾站在的位置,如今已经不是那个自己熟悉的老人了,他叹了口气:“太子,二皇子,还有林轩留下,其他人,退了吧。”
群臣纷纷下拜,起身道:“大王万年,大夏永昌!”说完,便陆陆续续退出了朝堂。
偌大的堂上只剩下陈渊几人,夏皇松了口气,换了个轻松的姿势坐好,看向林轩。
“林轩。”
“臣在!”林轩跪在阶上,低头行礼。
“寡人将你父亲诛杀,心中可有怨恨?”
“罪臣不敢!”林轩的头伏在了阶上。
夏皇听见这回答,微微挑眉,目露精光:“孤告诉你,所有的牺牲,寡人也不想看到,但是为了大夏,为了历代老夏人的梦,这些事,不得不做!”
夏皇突然握紧了座椅的扶手,滋滋作响:“那不只是你的父亲,那也是寡人的老师!”
他看了看底下的林轩,叹了口气:“想通了,就好好做你的丞相;不通达,就去为你父守丧吧!”
跪伏着的林轩身子颤抖起来,片刻之后,他之前蜷曲着的脊梁也终于放松下来,贴近膝盖:“罪臣定当不负圣旨!”
李润瘫坐在床上,眼睛呆呆凝望着天花板的一角,脑中充斥着几个小时钱那个血腥的夜晚。
伴着甲胄撞击的声音,他被两个禁军掺着来到了一座屋前,方才红着眼提起的硬气早已烟消云散——他现在听到这金属的声音就腿软,他也实在想不到,那个“老奸巨猾”的父亲怎么就会和造反有了联系。
士兵突然停了下来,静静看着李润。
李润在这凝望中有些窒息,他连大声呼吸都不敢了。
“给你,”站在最前面的黑甲将军走过来,递给他一把短刃,他认得这个将军,好像是三皇子殿下交好的闵利将军——父亲经常会给他讲这小小皇城内势力的纠葛,据说可以救命。
他接过短刃,手掌碰到金属一刹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整个人打了一个哆嗦。
“你爸,”闵利背着手,转过头斜着眼看向李润,“哦不,应该是你口中的贼子李凌,就在屋内。”
闵利慢悠悠踱着步,凑到李润的耳边:“现在,去杀了他吧,你刚刚不是说要请命诛杀反贼吗?”
李润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仿佛有人扼住了他的脖子,血丝爬上他的双眼,在短刃反光的映衬下一片赤红。
他攥紧了刀,咽了口唾沫,把自己拖到屋门口,把手放到了房门上,吱呀一声,门开了,他看到了黢黑的屋内有一个显得无比瘦小的男人正垂着头。
听到响声,男人抬起了头,他好像笑了。李润可以确定那就是自己的父亲了,只有他会镶着一副那样丑的金牙——自己今天早上好像还嫌弃他的审美来着?
李凌招了招手:“来啦,润儿?快快快坐我身边来。”
李润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回头看了看门外的闵利,又看了看被笼罩在阴影里的父亲。
“傻儿子,”李凌把李润拉到身旁,声音低沉又急促,“你不会真以为你爹敢造反吧!”
李润感觉自己好像摇了摇头,又仿佛什么都没做。
“你当真以为今晚死的都是造反的人吗?”李凌笑得有些无奈,他站起了身,指了指门外李家的方向,又缩回来把食指和拇指并在一起搓了搓:“因为我们有这个!”
“老夏皇,他心里有个梦,一个很伟大的梦!”李凌的眼睛瞪的很大,声音仿佛是从嗓子眼中卡住了一般。
“要想实现这个梦,他就得要这个!”李凌又把手搓了搓,然后看了看眼前略显呆滞的儿子,揉了揉他胖乎乎的脸颊。
“不过,我也挺欣慰的,”李凌眨了眨眼,“你站在这里,至少说明你长大了!”
他叹了口气,整个人突然像萎缩了一般,腰弯了,胳膊也曲了:“你爹再给儿子上最后一课!”
李凌的眼睛此刻仿佛散射出了精芒,即使在一片黑暗中,也刺的李润有些发痛。
“记住咯,千万不要随便站队,更不要不站队。”说话间,他攥紧了李润握着短刃的手,送进了自己的胸膛。
短刃磨的挺锋利的,似乎没有一点阻力,就捅了进去,速度快到李润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手瞬间就湿润了,几个呼吸间,短刃的另一边突然一沉。李润赶忙眨了眨眼,他发现了,自己觉得无比丑陋的那金牙的光芒,消失了。
他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借着月光,他看到了自己鲜红的双手,他搓了搓:“真黏啊……”
“……以后,继续干吧。”那是夏皇的声音,也是李润昨晚最后的记忆。
他突然有些疼,低下头才发现,双手正用力地扣着床板,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迹,但他仍然有些疑惑:这真的,是我的血吗……
大殿当中,林轩先行告退,只剩下夏皇和陈渊陈梁二人。
“自己家的血流得差不多了,”夏皇看了看两个儿子,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林胡和燕人私通的书信,也该找到了,是时候让别家的人,也流一流血了。”
“父皇,若是没有找到那书信怎么办。”陈梁轻声问道。
夏皇闻言眯起了眼睛:“你放心,一定会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