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大富是第一个察觉不对劲的人,他在树干上穿梭,希望借着淡淡的月关极目远眺能发现点什么线索。但周围空气变得有些诡异,没有了盛夏清晨月落日升,万物苏醒的活力,总让他感觉有些如梦似幻,如露又如电的错觉。
“上面危险,施主下来吧。”悠悠沉沉,一个声音像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
蒋大富只觉脚下一空,眼看着整个断开的树身向侧面疾驰飞出。
“好大的力。”心生感叹的同时,蒋大富左手从兜里掏出纤细软绳,内劲寸发,将绳子抛向前方另一颗树干缠住,左手往后一拉,身体借势凌空翻越落在了前方树干上。
“来而不往非礼也。”蒋大富右手一扬,两枚透骨钉飞向地面。
“施主尽想在高处以暗器伤人,贫僧也只有再开杀戒了。”声音由下往上直冲云霄,透着愤怒。
咔咔咔咔,四周全是树木折断之声,蒋大富只见四周附近的树全部折断倒塌,周围成了一片空地,中间孤零零的独自立着他脚下这棵树。
“这是什么功夫?”蒋大富甚是诧异。
这山林间的树各个粗壮高大,少说也都是有几十年的时间才能长成。就算换成徐斌这种惯用重兵器的人来徒手奋力一击,说不定还能折断一颗。但下方这人顷刻间就打断了十几颗大树,此等力道着实骇人。
“四周已经无法继续在树上纵跃,我若下去正面交手,岂不是几招下来就要当场毙命!”蒋大富正犹豫是否要下去,还是在上面继续发射暗器。正思索间,他已发现自己脚下的树开始缓缓倾倒下来。
“既然施主已无处可去又不好意思下来,那贫僧只好再开一次杀戒,帮施主慢慢把树推倒,方便施主下来。”
“你这是开的哪门子杀戒,明明冲着我来,却在周围打断树木,这叫杀戒?”蒋大富心理颇为懊恼,总觉得下面这是个疯和尚。既然已经躲不过了,那也只有下去碰一碰,所谓以正合,以奇胜,也不是绝无胜算可言。
树身倾倒,蒋大富收回细绳藏于身上,顺势压低身段稳住身形,借势翻身而下。
落下身来蒋大富发现眼前站着一个虬髯大汉,灰白头发杂乱披肩,一身破破烂烂的袈裟也基本没了和尚的样子,左手拿着个大酒壶正在饮酒,右手里拿的还没完全烤熟的狼腿已经被咬过几口。
“还真是个疯和尚。”蒋大富心理犯着嘀咕,又觉得这和尚好玩,接着又说道:“大和尚,就你刚才显露的那手功夫,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只是你一个出家人,深更半夜的不在寺庙睡觉,偷偷跑到这深山老林里喝酒吃肉,岂不有辱佛门尊严。”
“哈哈哈哈~”和尚一声大笑如晴天霹雳一般。“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何况喝酒吃肉也算不得犯戒,为了吃到这口肉,那只狼害得贫僧追了半天。只是今日我打死这么多树,犯了不少杀戒,真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看着和尚煞有介事的说着这些话,真是让蒋大富哭笑不得,正常人谁会说“杀”了几棵树,一个和尚为了吃肉还追着狼跑。但蒋大富心理又明白,眼前这个和尚武功当真非同小可,自己也出入过江湖,却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你这小娃娃轻功倒是不错,看到这身法,让我想起了......呃......。”疯和尚话语顿了顿,正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李...师师,对,李师师。”
“李师师?你这疯和尚,不但是个酒肉和尚,看不出原来还是个花和尚。天下谁人不知李师师乃是当年京都名妓,名满天下,难道你也经常去逛妓院?”蒋大富虽然语言轻挑,希望能从中找到一线生机,另一方面心理也在打着鼓,为什么会从一个疯和尚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蒋大富当年弃笔从武,上了梁山泊拜师。世人皆以为自从宋江兵败投降后,梁山泊一脉基本已被朝廷剿灭。但当年战败后也有一些好汉没有身亡,最后离开了起义军隐于江湖集市。梁山泊据点虽被朝廷派兵荡平,但梁山地域广大,加之那些年天下动乱,朝廷也顾不得斩草除根,因此足以找到安身之所,梁山一派,正是由隐退的英雄好汉创立。
蒋大富自小跟过梁山起义军,又是梁山周边之人,有了这层关系,找到梁山派投入门下也算是顺理成章,没有像慕名而来的人那样找不到门路只有打道回府的结果。梁山派现任掌门为“入云龙”公孙胜道人,早已不过问江湖事,潜心修道在梁山静静看着天下变局。门派中其他长老大多也是散落江湖,时不时回来传武授道,只有“神算子”蒋敬常留门中主持事务。蒋大富拿手的暗器功夫是跟着师傅“扑天雕”李应所学,李应现在则改头换面隐于市集成了富甲一方的富商,在背后用资金支持着梁山派的运作。轻功则是跟“浪子”燕青所学,师傅燕青常年浪迹天涯,但每年都会回到梁山住一些时日祭拜卢俊义,李师师这个时候也会跟着燕青一起返回梁山。蒋大富在梁山的时候每年都能见到李师师一面,对其他人来说也许李师师已经成为了红尘往事,但对蒋大富来说,她则是跟师傅如神仙眷侣一般敬爱的师娘。
所以现在还听到有人说李师师的名字本以罕见,居然还是从一个疯和尚口里说出来的,那就更是令人惊诧。
“小娃子嘴巴可真刁钻,老和尚我可从未破过色戒。”
“李师师已消失快二十年,你这个疯和尚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这还不是个花和尚说出去可就没人信了。”蒋大富略带调侃的说道。
“哈哈哈~小娃子嘴利老和尚说不过你。只是你这身法让我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点往事。”疯和尚继续说道。“那年秋天,老和尚我到汴京赏灯。”
蒋大富听到“赏灯”二字不由得“噗嗤”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笑着说道:“天下出家人不少,但是主动要去京城赏灯的你还是第一个。那都是云游商客和富家子弟小姐才做的事,你一个和尚也要跑去赏灯,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疯和尚有点恼怒的说道:“你个娃娃不懂得尊重长辈,却爱时时在这打断我说话,着实可气,可气。”气归气,他又不管不顾的接着说:
“那天夜里天上、河里、屋檐到处都是灯花,看得老和尚我也是满心欢喜。看着看着路过一个叫什么楼的地方,当时楼台上有个漂亮女娃手握栏杆仰头赏灯,对,李师师就是她。旁边还站着个俊俏的小娃娃,一脸秀气手握玉笛双手背在身后。”
疯和尚一边说一边笑,还手舞足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