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魂大陆传奇
楔子九贪婪的惩罚（四）
引导着拉车的巨兽，佣兵们走在返回营地的林荫小路上，每人脸上表情扭曲，情绪激动，脚步虚浮飘忽，机械的跟着前面人的背影。他们好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也不发声，也不交流，就那么默默的走着。
忽然，怀揣药包，走在大车前方的威尔停下了脚步，转身回望身后的队伍。他一个一个佣兵看过去，仔细打量每一个佣兵的样子，他们有的跟随自己走南闯北好多年了，风霜在他们脸上刻下了不少痕迹；他们有的是这次才加入佣兵的行列，是真正的菜鸟，连守夜放哨时也会偷偷瞌睡；他们有的曾经在危险的时候救下过自己，自己欠过他们的情，欠过他们的命。威尔就那么看过去，一个一个的看过去，直到密集的人头儿挡住了后面人的面庞。
威尔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要将附近的空气全部吸入肺中，直到鼓胀的胸口再也容不下任何一缕气息。他终于吐气呐喊，喊声中有激动、有欢喜、有愉悦、有得偿所愿，呐喊悠长，队伍末尾的人也听得清楚。
他的呐喊就如同一根导火绳引爆了火油库，其他佣兵也同时打心底里发出欢快的呐喊，他们不再压抑忍耐，要用这喊声彻底释放所有情感。整个队伍瞬间化为欢闹的河流，叫喊、撕扯、碰撞、拥抱，每个人都用最热烈的方式宣泄着内心的激动。他们成功了，他们不需要等待那些冰冷的资源，慢慢变成未来的希望，真金白银就在眼前，整整两大车的财富就放摆在眼前，它们足以抚平日后生活的坎坷，让每一个人都能安乐的度过余生。
嚓喀隐身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没有任何表情，目光紧紧盯着突然发狂的佣兵队伍。他的任务是刺探，用他习练纯熟的刺客暗杀技巧盯紧着这些人类，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再回去报告给首领。他轻轻扭动了一下身体，离开了岩石背面，附身紧贴地面，如一只鼬鼠般迅捷的前行，几次腾挪前窜，悄无声息的来到队伍前方，离威尔不足三十步的距离，重新隐身在一片灌木丛中。
威尔吐出身体内所有气体，蹲下剧烈的咳嗽起来，不等身边的乔治兄弟过来扶他，他又嚯的一下站起身，哈哈哈的大笑起来，那笑声狂野、躁动，多年郁结的负面情绪都化作了笑声，留在了这片森林里。
笑够了，威尔也不整顿队伍，当先又重新向营地的方向走去，地龙兽在药包牵引下，也开始缓缓拉起大车前行。威尔不再回头，张口唱起佣兵行路时经常哼唱歌谣，那歌谣本是十分苍凉，可此刻从威尔的口中唱出，却显得异常豪迈。“路在脚下，身处远方。不惧艰险，勇敢担当。故乡姑娘，花样脸庞。一幢石房，满圈牛羊。”这歌声迅速得到应喝，佣兵们也扯开嗓子大声歌唱，简短有力的句子在森林里回荡，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佣兵队回到营地前，留守的人们早就迎接出了门口，几百人拥挤在一起向远处张望，彼此间还小声交谈，嗡嗡嗡的说个不停。当佣兵队出现，留守的人马上安静下来，看着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两辆大车，还有拉车的怪兽，人们一时显得手足无措。那是什么？是大车？车里装的什么？不会是满满两车黄金吧？那拉车的又是什么？是蜥蜴？巨型蜥蜴？
佣兵们在留守人们沉默的夹道欢迎中走进营地，停止在营门口的小空地上，威尔停住，怪兽停住，大车停住，佣兵们也停住。威尔在众人的注视下，安静的走到大车的车厢边，抽出腰间的双手大剑，对着车厢边一个铁杆用力砍去。咔，铁杆从朝上的方向被砍成了向下，库咚，大车车厢翻覆，里面的黄金、宝石、金银器散落满地，这些宝贝即使落入尘埃，也是那么诱人，那么熠熠生辉。
威尔手持大剑高高举起，虚空中用大剑指着人群划了一圈，高声喝到：“此间财宝，大家分享。”一声大喊过后，众人满眼茫然。威尔一见，再喝一声：“此间财宝，大家分享。”众人这才眼光渐渐血红，从盯着威尔转向盯着威尔身后的艾伦，盯着这个从出发到回营，一路未发一言的子爵老爷。艾伦见众人盯着自己，依旧一语不发，唰的一声，拔出腰间的白银十字剑，跨前两步，与威尔并肩，将宝剑搭在双手重剑上，向威尔微一点，与他共同喝道：“此间财宝，大家分享。”
“轰”人声瞬间爆炸，一时间喊声震天，方圆二十里揭可听到欢乐的喧嚣。有的胆大之人，整个人扑向地上小山般的财宝，在财宝堆里翻滚欢笑。谨慎一些的，围着大车团团打转，边走边流出眼泪。但最多的人是彼此拥抱、欢笑，你拉我扯的回营帐中取出食物美酒，就地畅饮欢歌。
营地的欢闹一直持续到了深夜，人们围着财宝大车升起篝火，欢笑、舞蹈，根本不愿睡去，生怕一醒来这美丽的梦境便会碎裂。营地外一个枝叶茂密的树上，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注视着整个营地，他在这里很久了，从佣兵们回到营地，威尔砍翻矿车他就在这里。嚓喀看着人类欢笑、呐喊、饮宴、生火，一动没动就那么冷冷看着，直到刚才两个熟悉的身影钻进一个华丽的帐篷。他动了，如狸猫一般溜下树，借着树与树的黑影，飞快的靠近营地。佣兵们和探险者在极度的欢愉中，早就忘了警戒和守夜，其实也真的不用，人们都醒着，都围在营地最值得保卫的东西旁边，这不等于八百人一起警戒，一起守夜？
嚓喀贴着营地临时依托给养车辆加设栅栏后建立的围墙，找了一个薄弱处，伸手握住栏杆，轻轻一掰，应手那栏杆清脆折断。嚓喀也不停手，放下断木，继续掰折，几个来回便卸下四五跟栏杆，弄出个缺口。一侧身，嚓喀闪进营地，向那华丽的帐篷摸去。这一路非常顺利，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类，隐身于华丽帐篷的阴影处，矮小的身躯和黑暗融为一体。
“威尔，今天的你真是风光无限啊！”艾伦一面解下铠甲，一面和身后的佣兵队长威尔说话。“艾伦……老爷！您…………已经在这次……探……险……中得到了……许多好处，那林地……那煤矿……，一样一样的好处……你……不都占去了大半？……难道让…………我们这些……每日……用命去挣扎的人，多……获得些……好处，您还……要……阻挠吗？”威尔因为酒精的作用，说话有些凌乱。摘下腰间的宝剑，艾伦回头看向满脸赤红的威尔，“威尔先生，我没有对您今天中午，自作主张的分掉大家的共同财富而气氛。反之，我很欣慰，您没有想独吞这比巨大的财富，而且将他们分配给了参与本次探险的每一个人，这真是个无私的决定。”威尔用力站直身子，摇晃着上身，努力的说道：“艾……伦……老爷，我代表……外面……所有人，对您的慷慨……表达……谢意。”“可是威尔先生啊！你就没发现这些矮人财宝有什么问题吗？”“什么问题？……真金白银……宝石宝物摆在……那里，……能有……什么问题？……您难道说……那些……黄金和……宝石……都是假的？”威尔抬起醉眼，疑惑的看向艾伦。艾伦子爵用手轻掩住口鼻，挡住威尔吐来的酒气，缓声说到，：“威尔先生，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佣兵，您难道没看出那些财宝是一些‘垃圾宝藏’吗？您没见过金属溶屑、雕刻下脚料和残次工艺品吗？”威尔更加疑惑的看着艾伦，不仅上半身，脚步也开始飘忽移动。“您说什么？我不明白。”“威尔，你没见过黄金浇筑时迸溅洒落的冷凝残渣，我能理解，你还没见过打铁时飞溅的铁花，冷却的铁粉吗？你没见过宝石加工时崩落的碎块，你还没见过雕刻石头时掉落的碎石吗？你没见过因金属胎变形而报废的工艺品，你还没见过歪歪扭扭，没法叠罗整齐的粗瓷碗吗？”说完，艾伦静静的看着佣兵队长，不再说话。
威尔用力的摇晃了两下脑袋，又使劲用双手抽打了几下面颊。不见效果，威尔抓起桌上的水瓶，直接浇在自己头上，冰冷的液体让他暂时恢复了一丝理智，死死瞪着艾伦，阴沉的说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矮人用两车‘垃圾’敷衍我？……哦！艾伦，你在矮人洞穴里就看出来了，为什么不提醒我？”“威尔先生，您去别人家做客，还要因为主人馈赠的礼物过于‘简陋’，而向主人发泄您的不满吗？那样不会太不近人情了吗？”艾伦子爵仍然不急不缓的说道。“什么他妈的主人，他们不过就是一群胆小懦弱的矮子，敢他妈拿‘垃圾’敷衍老子，看老子明天不带人去掏了他们的老鼠窝，看他们还藏了那些宝贝。”威尔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酒精又占领了他的头脑，此刻他双目赤红，表情狰狞，身躯微微颤抖，双拳紧握，指甲都陷进手掌的肉里。
“威尔，别激动，也许那些矮人只有这些东西，你又何必这么激动呐？”艾伦转到威尔旁边，在他耳边说道。“不可能，那帮该死的矮人一定是看我一时疏忽就拿这些垃圾来骗我，他们一定有更纯粹的黄金，更完美的宝石。明天……明天……明天我一定去找他们算账，看他们还敢蒙蔽老子。”说完，威尔大口的呼吸起来。“威尔先生，我看你还是应该克制，万一…………”“克制个屁。”威尔骂完最后一句脏话，转身踢开帐帘，扬长而去。
艾伦看着威尔的背影，轻叹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去吧！去和你的矮人朋友讨论‘财宝’的成色问题吧！你这粗鄙的佣兵，什么时候学会不经过我这个首领，便发号施令了？还将我的财宝公然分散掉，真是岂有此理。”
帐篷内的一切对话都一字不漏的落入嚓喀的耳中，神色黯然的他，消无声息的后退，退了十几步，转身飞奔而去，从来时的栅栏洞口穿出，奔入森林。轻吹了声口哨，一头威武的地龙兽出现在他身前，也不犹豫，嚓喀飞身骑上巨兽，一晃两晃消失在夜色中。
嚓喀刚刚离开不久，艾伦走出华丽的帐篷，大喊，“来人啊！”贴身侍从即刻来到他面前躬身站好。“把我的盔甲给威尔先生送去，我想明天他用得到。”说罢，转身进账。
艾伦的侍从手捧艾伦那件祖传的精钢铠甲来到威尔跟前，一字不多，一字不少的将艾伦子爵话转述给威尔，威尔接过盔甲，心想：这爵爷老爷还挺识时务，老子正需要这么一件坚固的铠甲，明天好去找矮人算账。想到这里，他大喝一声，“披甲”，便平举双手，站在当场。也不怠慢，艾伦的侍从熟练的帮威尔穿戴好铠甲，并系紧了每一条绑带，一切结束，他才行礼离去。威尔看看身上精美坚固的铠甲，很是满意，走回佣兵群中继续喝酒。
不到一个小时，嚓喀出现在呼哈哇呼的家里，用最精炼准确的语言讲述完这半天的所见所听，垂手站在领主面前。“这群贪婪的人类，竟敢蔑视我的好意？还想来攻击我们，真是没有道理。看来不能继续任由他们大胆妄为了，我想是该结束他们探险旅程的时候了。”踱了两步，呼哈哇呼说道：“他们不是要明天来找我们吗？好的，今晚我们就先去找他们好了。嚓喀，带领你手下所有两千名黑足勇士，明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向人类营地发起攻击。将我的‘好意’带回来，一点也不要留下。另外，你去通知咕噜，让旷工们接手出入口的防御工作。再让咕噜准备二百只可以骑乘的地龙兽给你，组成一只临时的游骑小队，在你们攻击人类营地时，在外围游走，不要放任何一个人类逃脱。”“呼哈哇呼老师，您的意思是？…………”“是的，嚓喀，只有死人不会泄露秘密。我现在不想让太多人类知晓我们的存在了。不用留活口，抹掉他们的存在吧！还有，把那个什么艾伦子爵的头颅给我带回来，没有他，这次人类还真说不定能为我所用呐！他是那个站在佣兵身后，身穿白钢盔甲的那个人类吧？不要搞错了。”“不会的，我记住了。”嚓喀回答一声后，离开了呼哈哇呼的家。
两千黑足矮人从昨天就做好各种准备。身披黑色的整身板甲，右手持三米长的矛，左手持精钢打造的巨盾，脚下踩着黑色皮靴，头戴全覆面式头盔，只露出一对凶狠的眼睛。嚓喀命令每个黑足矮人口中都含一枚树枝，在进攻发起前不得说话，不得发出声音。二百只地龙兽也被戴上了嚼子，除了粗重不悦的呼吸声，就只能流下腥臭的口水。
黑足矮人趁着黑夜迅速接近艾伦的营地，分三层将整个营地团团围住，第一层一千人，第二层八百人，第三层二百名矮人游骑。他们隐藏在营地周边的树林里，静静的等待进攻时间的到来，没人言语，没人畏缩。夜晚就要过去，站在一颗大树上的嚓喀观察着天色和整个营地的动静，身下两千名矮人战士根本不需要他统领，他相信一比二的较量，矮人是绝对不会失败的，只要不出现漏网之鱼就好了。
天空终于出现了一线白色，森林里却仍旧黑暗，黎明前的黑暗时光悄然而至。此刻，佣兵们经过一夜的纵酒狂欢，个个鼾声如雷，有的靠着帐篷，有的直接扑倒在火堆旁。威尔也沉沉睡去，早已不记得刚才和艾伦的一番谈话，他梦见了自己衣锦还乡，用黄金宝石买下大片农田，过起了幸福的生活。
一声嘹亮的号角，划破了宁静的黎明，矮人的进攻开始了。第一层的一千名矮人，听见号角吹响的同时，飞快的毛腰奔向营地的围墙。就要撞上围墙的前一刻，他们用力回身，用后背抵住围墙，将左手的巨盾撮在地上。蹲身扯盾，让盾牌和围墙呈现一个夹角，用盾牌在围墙外硬生生排出一个坡道。第二层八百名矮人是紧跟在前一层矮人身后，第一层矮人用盾牌架好坡道的瞬间，他们便一脚踏上盾牌，顺着盾牌奔跑而上，在他们即将跑到盾牌顶端那一刻，持盾的矮人突然站起，将盾牌用力向上推举。第二排矮人借助这向上的一推之力，再用力跳跃，轻松就越过了围墙。不等落地，矮人在空中用右手的长矛点地，又借着长矛的支撑将身体向前荡去，这一下又深入营地十米有余。
前后两排矮人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滞涩，如同他们平时挖矿般娴熟自如，没有一个矮人落后，没有一个矮人失误。将第二层矮人送过充当围墙的栅栏和车辆，第一层矮人开始就地布防，将营地又重新包围。他们先用左手的盾牌抵住围墙，再将右手的长矛指向空中，在营地外围又建立起一道长矛围栏，如果有人想越墙逃窜，第一时间就会有矮人用毛尖贯穿他们的胸膛。外围一千名矮人布防结束，再分出二百人加强营地前后两个大门的防守，让营门的兵力达到了四层，第一层矛头指向天空，第二层矛头指向了营地，第三四层则随时准备与第二层轮换，刺杀敢于冲击营门的敌人。
八百名黑足矮人越过围墙后，自动分成三排，顷刻间就攻到了营地门口的矿车附近。这里人群最是密集，九成九的佣兵和冒险者都集结在这里彻夜狂欢。矮人们也不管对面看见的人类是睡是醒，是站是卧，过去就是一矛，刺进对方身体后，用力举起长矛，将被刺中的人高高挑起，退后两步，将尸身远远甩到身后。第一排刺、举、挑。第二排跟进刺。第一排甩、退。第二排举、挑。第三排跟进刺。第二排甩、退。第三排举、挑。第一排跟进刺。…………这样连贯的三四次循环，就收割了营地里三百多人的性命。牺牲者的哀嚎惨呼，惊醒了剩余的所有人类，不明状况的他们爬起身就四处逃窜。威尔醒来时即刻分清了发生什么，大喊：“敌袭，敌袭，准备武器，反击，反击。”可毕竟太晚了，在他喊出声的时候，又有一百多胡乱逃窜的冒险者死在矮人矛头之下。
佣兵们最先拿起武器开始抵抗，因为所有佣兵第一天入行时都被告知，武器就是佣兵的第二条性命，不论吃饭、睡觉、行路，武器必须一刻也不能离身，就是方便，也必须一手武器，一手草纸。
此时的威尔如同一只疯虎，冲出在了佣兵们的最前方。他双手紧握重剑，将全身的斗气集中于剑尖，剑尖瞬间就爆出一团灰白色的光芒，大喝一声：“空破山。”用尽全力向对面的矮人扫去。这是威尔最犀利的一招剑技，攻击范围在斗气的加持下能达到两米，一般的刀剑根本无法抵挡，肯定会应声而断。
可威尔这一次失望了，他惊恐的看见对面的矮人根本没有躲闪退缩之意，直接将左手盾牌往前一推，硬生生接了他一击重斩。当，……一声巨响，硬接一招的矮人毫发未伤，只退后了几步，手中的盾牌兀自微微震动，可连一个痕迹也没留下。矮人刚刚站稳，一扭身，又接着攻了上来，那彪悍的气势一时无他，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威尔这一剑虽然用出了全力，可巨剑如同砍在了岩石上一般，巨大的震荡将他的剑高高弹起，落下时虎口已经渗出了鲜血。威尔目呲欲裂，这他妈那里是那些胆小猥琐的矮人矿工，一个个全是来索命的恶魔罗刹，亏我还想去血洗人家的洞穴，真是他妈的天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