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有一个叫嬴政的男人,统一了文字,才使得这片土地从此成为一个整体、一个民族,那也是一个伟大的人,但这不是他的故事。
“这是用什么写上去的?”少乙用手捻动了一下那些黑色的字迹,发现很容易掉色模糊,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仓颉说“用烧焦的木头,这是最容易得到的东西,不过麻布价值很高,若是以后写的多了,是个麻烦。”
少乙想了半天,突然跑了出去,大半天才又回来,手里抱着一坨陶土,笑着放在了仓颉面前。
仓颉看着陶土,眼神突然亮了起来,他一拍大腿道“哎呀,我居然没有想到,少乙呀少乙,你不聪明,但你天生就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
没错,他想到了,陶罐之上既然可以刻出花纹,为什么不能用陶土书写文字?
少乙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他说“我算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我不说你也会想到的,你才是了不起的,如果你不想到发明文字,恐怕像我这样的人,一生也想不到这一点。”
仓颉却不知道什么是谦虚,在这个时代,恐怕没有人比他更聪明了,他不需要谦虚,现在不需要,几千年后仍然不需要。
他得意的笑道“我们都是了不起的人。”
然后仓颉开始动手将陶土揉成了片状,拔出腰间骨刺,用骨刺在柔软的陶土上写下了“仓颉少乙”四个字,郑重的将陶土片扔到了火里。
两个人于是一言不发,直愣愣的盯着火中的陶片很久,直到……
“咔嚓!”
“……”两个智者突然发现,陶土好像不是这么烧制的。
仓颉嘟着小嘴,想了半天,突然冲外面大叫道“杰!杰!”
杰方才正在忙活着准备吃的,听到仓颉叫自己,忙跑了进来问“怎么了?”
仓颉道“去把皇城烧制陶土最好的人找来,就说仓颉大祭祀有事请教。”
“啥?”杰瞪着眼睛,有些不能理解,刚才仓颉说什么?他一个大祭祀,要和一个烧陶的请教?请教什么呢?
“让你去就去。”仓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杰看了眼少乙,见少乙也冲他点头,也不管仓颉要干嘛,大不了祭祀不干了,准备转行烧制陶罐呢?于是转头就又跑了出去。
很快,杰满头大汗的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汉子,那汉子给仓颉和少乙磕头,他说“见过祭祀大人,我是皇城烧陶人坚土。”
仓颉是何等聪明之人,区区陶土岂能难住他?他和坚土说明自己的意图,坚土当时大惊失色,知道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虽然他并不知道有什么了不起,但是仍然细细的讲起烧陶的要诀。
仓颉一听就懂,并且举一反三,当场提出了几个问题,竟然让那烧了一辈子陶土的坚土,有一种恍然顿悟之感,这才知道仓颉果然是这天下最聪明的人,这是皇当年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他当即提出希望自己的小儿子能够跟随少乙,据他说那个孩子很会烧陶,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手艺已经不在他之下。
坚土是个老实的汉子,他说自己不求儿子能做祭祀,只要跟着少乙和仓颉,学些真正的本事,也就心满意足了。
少乙问道“你儿子多大?叫什么?”
坚土说“回少乙祭祀,他今年十五岁,叫做垚垚。”
少乙笑道“让他来吧。”
坚土顿时开心坏了,千恩万谢的要磕头,却被少乙拦住,他说“你要谢,就谢仓颉吧。”
坚土忙冲着仓颉要俯下身子叩谢,仓颉摆手道“不要跪我,你教了我烧陶,日后你就是我的老师。”
坚土忙道“不敢不敢。”
仓颉也不再说,他自然是高兴的很,于是给了坚土两条干肉和一只羿打回来的新鲜雉鸡,坚土欢天喜地的再次道谢,然后才离开了少乙他们的住所。
看他走的还挺着急,想来是要赶着回去告诉儿子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仓颉和少乙都觉得,陶土已经足够了,你或许灵机一动,就可以想到更好的办法,甚至你不用灵机一动,也会想到陶土总有一天会不够用的,但你绝不会比仓颉和少乙聪明,他们缺少的,只是五千余年的光阴。
在遥远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很久以前有一个同样伟大的文明,在他们还没有文字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驯养山羊。
那时候的奴隶主们无法计算奴隶放羊回来之后,羊的数量,是不是和他们带出去的时候相等。
于是他们想了个办法,他们用一枚硬币大小的陶片,印上自己特有的标识,有一只羊,就有一枚陶片,人类就这么第一次提出了数字的概念,第一次有了数学。
你以为,那时候奴隶主的羊有很多?你错了,在很漫长的一段岁月里,他们对于数字的理解,最多到了“三”,那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超过三只以上的羊。
不是他们笨,是他们早了四千年罢了。
这就是时代。
仓颉和少乙,或许是这个时代年轻人中,最优秀的智者,但是他们永远无法想象下一个时代会是什么样子。
就像伏羲如果看到现在的皇城,看到人人都在夏天穿着衣物,看到土地里耕种长出的粮食,恐怕也会活活吓死吧?
当天色刚刚黑下去的时候,刑名带着人来了,他们用推车推着慢慢十车用大陶罐装的圣液,他说“这是皇送给少乙的礼物,庆祝他成为大祭祀。”
少乙很久都没有喝圣液,他开心极了,他有很多事情要问神灵,在他心中,还是相信神灵的存在的。
他们挽留刑名一起共饮,但是刑名拒绝了,他拒绝的理由很充足,他说“我只是个护卫,我不是祭祀,我没有资格喝圣液。”
仓颉看着离开的刑名等人,摇了摇头,他对少乙说“少乙,你知道吗?有一些富有的部落,已经不再只有祭祀才能喝圣液了,如果有一天人人都能喝圣液,那么人人就都能接近神灵了,到那个时候,你心中满是祭祀的世界,就要开始了。”
少乙想起了玄玄说过的话,他曾经说过“当白狐不饿的时候,他们就能理解为什么皇城的女人,要在夏天披上麻布了。”
有时候,少乙觉得仓颉真的很像玄玄,他们都是那么聪明,那么有才华,虽然仓颉年纪小,但是少乙一直都把他当成自己的老师。
只是仓颉和玄玄的不同之处在于,仓颉在这个即将到来的崭新的时代中,已经拥有了比玄玄更多的见识,更大的舞台。
少乙有些想白狐了,他想玄玄、想离、想夸,他想赤香果应该已经成了一片果林,他也想那树上的野蜜甘甜,他身在皇城,已经名动天下,但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故乡是白狐,他是白狐的祭祀。
第二天一早,祭祀院就热闹起来,不但皇城的祭祀都来了,此时在皇城中大大小小的各部落祭祀,也都来了。
祭祀院已经人满为患,房顶墙头也都挤满了人,男女老少什么样的都有,其中有一些根本不是祭祀,而是来自东方部落的巫,但也没有人刻意在乎这一点。
而且也不用刻意鉴别这些人祭祀的身份,因为普通人是不会来的,一来他们敬畏神灵,二来他们也不认为在这里扯淡,比耕种、狩猎、采集更有意义。
等到少乙来的时候,已经基本没有什么位置了,何况他如今弟子已经破百,女娃昨夜已经搬入了少乙他们的住所,再加上还有个仓颉,以及昨天收下的垚垚,人就更多了。
这一来就是乌压压的一片,可他们又是真正的祭祀,一时间大家大眼瞪小眼,却没有什么办法。
于是坐着的人只能站起来,腾出更多的空间,勉强算是让人都站下了,但仍然拥挤的难受。
轩辕和少乙打了个招呼,但是实在挤的挪不动地方,少乙也冲他点头笑了笑,不过他居然看到了西女,这才知道西女也是一名祭祀。
这倒是没有什么可惊讶的,她是后土的女儿,后土是个很了不起的大祭祀,何况姮娥也跟着羿来了,她也是个祭祀。
而且这个时代的人刚刚从母系氏族中转型,如今也没有太多的男女之别,甚至于几年前,还有许多人就在大街上,随时随地的随意交配,直到皇下了政令,这些年才稍稍有所收敛。
少乙并没有和他们挤在一起,他爬上了石屋的房顶,所有的大祭祀都在那里坐着,仓颉也爬了上去。
皇城当然不可能只有少乙见过的几个大祭司,这房顶上已经坐了二十多人,少乙倒是有些担心这房子不结实,突然塌了就不好了,可是看来这个担心是多余的。
仓颉和少乙说过,有些人不过腐朽的木头,已经配不上接下来的时代,让少乙不用太过在意,但少乙还是恭敬的和每一个人行礼,然后才在角落里坐下。
阿丑占了年纪小的便宜,也被少乙抱在怀里,这倒是没人在意,也没有什么规定说,这房顶只有大祭祀能上来,不过是众人心中尊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