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细瞥一眼,唇边漾起丝丝微笑:“皇后有孕未满三月,雪天路滑,便留在宫内养胎了。你瞧瞧你,整日里待在养心殿,也不多关心关心皇后。”
皇帝恍然大悟,转身低头:“皇额娘教训的是,是儿子不够仔细,近日波斯国使臣来访,进贡了两条通身血红的锦鲤,朕已命内务府将安华殿的暖阁收拾了,将这锦鲤放置那处,皇额娘若喜欢可前去观赏着。”
太后略一思索,笑言道:“通身血红的锦鲤,倒是罕见,这波斯国也是有意在此,必得多派些人仔细看顾着。”
皇帝慵懒的轻答应着:“皇额娘说的是,波斯国使臣尚在京中,这锦鲤由波斯国送来又有了使者之意,确是得小心着。我已交由安华殿的大师,吩咐事事亲力亲为,必保无虞。”
太后打心眼里欣慰,轻点头。仪嫔斟了一杯果酒,悠悠起身,举杯笑言:“臣妾准备了果酒和云片糕,这果酒是嫔妾宫内新酿的,云片糕又衬雪景皇上,太后娘娘,各位妹妹们尽可享用。”说罢便将杯中果酒一饮而尽。
妃嫔们皆离座一齐举杯:“恭贺皇上,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皇帝尝了,眼睛一亮:“好,这果酒香甜,云片糕软糯可口,今日细尝别有一番风味,宜华有心了。”(宜华:林宜华,仪嫔本名。)
仪嫔微漾,行一礼:“谢皇上夸奖。”
赏雪宴是太后办的,自是妃嫔们如数都到了。皇帝往下首环顾一圈,却并未见到清姝的身影。便问道:“纯贵人今日怎的没来?”
信妃直言道:“纯妹妹畏寒,身子不爽利,便留在宫中歇息了。”
皇帝一听忙道:“可请太医看过了?”
信妃道:“来赏雪宴时我才去看了,歇息会儿便是无碍了。”
皇帝这才放心了。
清妤在下首坐着,淡言道:“听闻仪嫔姐姐今日还专门在宫外寻了戏班,如今皇上来了,不知这戏曲几时开演?”
仪嫔扶了扶步摇嗔怪道:“灵妹妹真是个机灵鬼,本宫还打算瞒着给皇上太后一个惊喜,如今倒借你的口说出了。”虽是嗔怪,可语气带了些搞怪意味。
皇帝起了好奇,问道:“宜华还准备了戏曲,赏雪听戏,美极了,不知皇额娘如何认为。”
太后轻笑道:“仪嫔有心了,赏雪听戏极美。”仪嫔笑意渐深,太后却突转口风:“只这宫落美景本就妙在一个静字,如今赏的也是静雪,不好破了此景,辜负上天恩赐。”
仪嫔面色突变,手中的酒杯骤然落桌,忙请罪:“嫔妾愚钝。”
皇帝打着圆场,一笑:“皇额娘说的是,仪嫔也并未有心,这戏班既入了宫,便在月华台唱几日便是。”
清妤略一思索,提议道:“今日不如漫步这庭院赏景可好。”
太后微点点头,意为此举合理,仪嫔只顾请罪,如今听闻清妤出了主意,也是满意的。
晌午的雪还未下停,紫禁城众人迎着鹅毛雪,撑着油纸伞,一同走道四处观赏。
红墙上压着一层白顶,树枝丫间存满积雪,一派祥和之色。
“长姐,长姐,我们也去安华殿看锦鲤吧。”清妤在绛雪轩外就喊着叫着。
廊下立着一娇人,穿了套衬雪景的素衣,钗环珠落未戴一物,眼神呆呆的看向远处那片梅花林。
细看去,可见那眼神里带着些光辉,里头盛着一少男少女,在林中面向而立。
仿佛又回到年少时,少年身着青衣,坐在梅花林中蜷缩着,偷偷哭泣。少女悄悄靠近,脚踩在雪上传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少女似往常一般轻轻在少年身后拍了拍,复又躲了起来。少年却并未与往日一般转头寻她。
少女觉出不对,走至少年面前,才发觉他在哭泣,少女清脆的声音问道:“林瑾哥哥,你为何哭?”
少年抬头声音沧桑:“姝儿,我父亲与叔叔在边疆战死,我要离开京城了。”
少女跪下,两手抓着少年,苦苦哀求着:“林瑾哥哥,可不可以不走。”少年满目悲痛:“父亲不在了,林家只有我一脉,我要为林家争回荣耀。”
少年声音愈来愈远:“姝儿,你等我,等我回来。”少女一身素衣,雪落下湿了衣裙,梅掉下当了钗环。
清妤走近,手在她面前摇晃几下,那光辉瞬间消失,那娇人才回了神。
清姝笑容弯出一弧:“妤儿,你来了。”
清妤顺着方才清姝的视线看向那片梅花林,疑惑的表情瞬间恍然大悟,惊呼道:“长姐,你不会还想让我陪你在梅花林里玩捉迷藏吧。”
清姝紧了紧身上的衣物,摇首道:“湿了衣裙生了病,可没有母亲常伴身旁。”
清妤扫了扫栏杆上的积雪,轻靠着:“长姐,那日赏雪宴你为何不去啊,那处的宫落赏雪美极了。”
清姝捂着手中的火炉,惨然笑道:“我自幼畏寒,那处的美景确是欣赏不得,绛雪轩凭了这雪字,有这梅林,有那庭落,也是美的。”
明月自殿内出来,换了清姝手里不热了的火炉,见清妤来了,笑意盈盈行一礼:“灵主子万安。”
清妤微蹙眉,走至明月身旁拉着胳膊:“原是日日都见的,又有自小的情分,明月姐姐如今可也对我生疏了?”
明月笑着,看向清姝:“二小姐还是小时那般,只外出见了,可不许……”
清妤放开胳膊,听着她唠唠叨叨忙接过话口:“不许过分亲热,坏了主仆规矩。我知道了,你和长姐日日都说,我心里都记着。”
清姝将手里的火炉递到她手中,又替她将衣物紧了紧:“明月的话没错,你这衣物也是薄了些,恐受了风寒可是要吃汤药的。”
候在清妤一旁的婵月像是得了圣旨般诉苦:“奴婢已为主子准备的御寒衣物,可主子硬觉得不好看,不肯穿,奴婢也劝不来。”
清姝蹙眉:“怎可觉得不好看便如此任性。”又细想会儿,转身吩咐明月:“入宫前带的紫砂还有一匹,拿了给清妤。”
清妤一愣:“紫砂可是少有,长姐竟要给了我”清姝淡然一笑:“我日日在这绛雪轩内也不外出,倒是无妨,你用了便好。”
清姝拉着清妤进了屋内,屋内暖烘烘的,两人入内便将外面的衣袍都脱去了。
清妤神秘兮兮的道:“波斯国进贡的血红锦鲤养在了安华殿暖阁,皇上特意命安华殿的大师照料,还吩咐后宫众人无事不要打扰,倒是极为重要。”
清姝咬唇,在殿中踱步,正色言:“锦鲤此物不论吉凶,你我且远离即可。”
清妤压低声音,娇怪道:“长姐未免太小心了些,那些妃嫔们如今日日都去安华殿诵经祈福,实则都去看那锦鲤去了,传闻这锦鲤有神仙恩德,看一眼福禄长生。”
清姝将面前的棋盘重新摆了摆,不动声色:“既这锦鲤有如此妙用,波斯国何故将此进贡大孟。”
清姝起身亲自去内殿取了一经书递到清妤手中:“平日里抄录经书,静心养性,少管那些事情。”
复坐回软榻,招呼清妤一同下棋。清妤胜心一起,便将其余事物抛之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