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红木装饰为主色的宫殿内,没有一点光线摄入其中。一位身穿雪白立领斜襟长袄的女子,她手提宫灯,映照着她半身马面裙稀稀疏疏,她的步伐缓慢,从长廊走向了宫殿内,宫灯下映射着她的影子,映入了殿中。
她发髻绕着头尾,成为一朵牡丹花样式,装饰着一根很粗却十分精致的金簪,那金簪长度在与她对肩上齐成。她额间装饰着花蕊坠子,显得面容很是柔美。
她刚背着身合上了殿门,不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她贴耳在殿前一听,正是朝着她这里来了。她心中一紧,将宫灯熄灭,躲在了不远处的屏风后。
刚一藏好,门便开了。
“我知晓你心中藏着公主,但你不能违背大王,不然十鬼消失一个败类,于大王而言不过是件易事,别忘了,你的位置,如今很多人觊觎。”
故伶听后并没直面回答筎厄的话。他只是将头埋着,好像害怕同筎厄对视。
筎厄见状,知晓他平日一贯如此,若不是喜欢公主,怕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背着大王,给远在九州的公主传信。不过,反着来看,他倒是真的对公主十分上心。
“河图洛书之事,大王交于你,且不可再出差池。”筎厄说着,将手中卷轴递给了故伶。
故伶接过卷轴,眼下有不明之色。抬眼,却露出了柔弱无骨。筎厄见他如此怕事,倒有些收敛自己的狠辣,转而有些温柔道:“行了,又不是小时候。如今对我撒娇,是没用的。”筎厄转念一想,大王此前交代她,寻找十对少男少女之事,竟然被她搁着忘了,明日便是期限,她这——
“我先走一步,你自己多看着办!”筎厄再次交代后,便急匆匆赶走。
躲在屏风后的青娍,松了一口气。她心中蛊惑,险些被发现。
故伶站在原地,全程没有同筎厄回话,如今筎厄离开后,他转动着手中指环,笑容很是诡异。
“出来吧!竟然敢在十鬼面前玩捉迷藏,你是第一个?!”
青娍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好似不是一个人脚步声,但听着刚才他们的谈话,好似又只有一个人在嘀咕,另一个至始至终都没有发言,莫非制造她放松警觉的假象,等着收拾她,青娍一个劲觉得自己完了。
“莫不是新来的,不知幻宫的规矩?”故伶再次说道,声音懒洋洋的,好似没睡醒。
青娍收腹,缓和一口气道:“正是!”她硬生生抛下这句话,便寻着如何出去。她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有一道门窗,心中便有了主意。
故伶上前,与那位掌灯女子只隔着一层屏风。他声音缓慢,拿捏得有理有据:“语气如此傲慢,你不是宫女!?”
故伶听她简短两字,便知她不是宫女,非宫女所持有的姿态。何况十鬼游走在幻宫,除了护着鬼王的安危,地位也只是在鬼王一人之下。
只要是入了幻宫掖庭的侍从,无不例外要称呼十鬼为大人。这其中,也包含了鬼王的嫔妃。
青娍秉着横竖都是一死,大不了暴露了身份,引得慌乱。她简明扼要:“不是!”
这么诚实,又不卑不亢。故伶少见,思前想后,便还是觉得她有些来头可探。故伶绕着屏风,想要走到女子跟前,却在他每走一步,女子便退后一步,跟着他绕反圈。
故伶突然觉得有点意思,竟然不想绕道走上前了。随即摆出一副耐人询问的口气道:“你说说,你在这“后”殿做什么?莫不是奸细?”
青娍见有商量余地,不慌不忙道:“来往宫中不久,有些迷路罢了!见大人,便更不敢踏出殿外寻路!”
故伶一时没忍住,差点噎住了自己。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道:“嗯、迷路!按照你的意思,是你在殿外走着,因寻着我来了,怕引起误会便藏入殿中,可不曾想我也入殿,如今发现了你,是吗?”
听他强行为自己解说,听着还真有几分道理。青娍举着脑袋,眺望了屏风后的一道黑影,心中颇有些好奇。
“这后殿是大王出入最为频繁的地方,也是十鬼把守最严密的地方,你若是想得大王宠幸,此法不可!这宫内谁人不知,筎厄对大王一往情深,若是胆敢有任何宫女、嫔妃靠近大王,都是先通过她那关,你还需做好功课,再这么贸然行动,小心脑袋不保!”
故伶说的时候,斜着眼凭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着女子。黑影重重,他倒是看出了个肥胖身影,不由得觉着辣眼睛。这鬼王虽是蛮夷之王,但他却不是蛮夷之态,有多少蛮夷女子心仪他,却不得他欢心。以故伶来看,鬼王虽努力成为蛮荒最强者,但心下恐怕还是九州之心。至少他选女人是!
“多谢大人好意提醒!小人谨记!”青娍欠身,恭敬说着。青娍说完,脸上浮出了笑意,暗道:看来先得获取鬼王的信任才可,不然还会因为莽撞,遇见今日的境况。
故伶面露喜色,稍纵即逝。他一个转身,便消失不见了。
青娍这才从屏风走出,借着外面微弱的光,快步朝着自己住处去了。
站在屋顶上的故伶,这才将她身形看个仔细,刚听她声音如此曼妙,可就是身材过于臃肿,而今一看,刚才险些误会,瞧她姣好身段,应是个美人!
——
青娍还没走到住处,只见四处一片漆黑下,有一处却灯火通明。她稍微驻守,定了几秒。只见那宫殿深处,像是聚光着某样物体,她虽本着几分好奇,但也不想在此时多事。
“叔父既然有心调教孤,为何自己不当这鬼王?!”青娍刚一落脚,便听见那宫殿传出的声音。乍一听,便知与这鬼王有关,她来这里近几日,未曾听闻宫中流传鬼王之事,也无人在她跟前论起鬼王,如今既然有人说起,那便听个噱头。
青娍朝着那宫殿靠了靠,一个转身便藏匿在转角出,贴着儿偷听。
“纣儿如今也是一国之君,为何行事作风还是如此莽撞。这鬼王之位,本就是你的,叔父对你绝无二心。往后,纣儿切记,别说这等荒谬之话。”
序魂说的时候,还有几分忌惮。独纣斜眼看了一眼他,近日来,他背后操纵的一切,夸大可说是野心,缩小也可是野心,偏偏他总是一副不争不抢,明里暗地不知搞什么鬼。
独纣眯狭长的丹凤眼,转眼笑得蛊惑:“那叔父就此行径,为何?”
序魂稍微一愣,不知独纣何指。但他觉得,今日有必要,将一些事与他坦白。以免日后,自己人跟自己人内讧,他布置的大局,便就此了结。
“纣儿可做鬼王,也可做一统九州的王,更可以做蛮荒和九州的天子,受天下人朝拜!而我不同,我一心想改异族的命运,所以我修道成仙,企图在天上成为神尊。”序魂说的时候,十分得意,好似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独纣自小也是心高气傲,听他这么说,就显得有些不乐意了。他虽然排斥神族对异族的偏见,但无意与神族一争高下,反倒是人族,明明能力微弱,总是自不量力排解异族,这便导致他,有吞并九州的野心。
可叔父不同,叔父想要的是颠覆整个大陆,这与创界的生存之道,完全相悖。
“如今有我辅佐纣儿,纣儿便好好做你的鬼王。日后我若成为神尊,那便更能护着你!”序魂说着说着,便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独纣见他如此殷勤,便觉得此事一定没这么简单。即便如此,独纣也不想被他看出破绽,恭敬道:“叔父说的是,纣儿谨遵教诲!”
寒风凛冽,青娍只觉身上衣裳太过单薄,何况她的隐身术,不能坚持多久,转而她便收起法术,转而移步到了刚才的小路上。
青娍只在楼兰见过,关于鬼王的简短文献,说他暴戾恣睢有豺狐之心,毒泷恶雾嗜杀成性,还喜好食人。
可刚才,听他声音清亮,虽说不出好听,但言语间也不是一介蛮夫的粗鄙,他与旁人的对话,含着有几分自己的考量,并不是无能之辈,这其中到底是因何,让他如此算计九州。
青娍琢磨着这些,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住处,她低头见脚下,有一双穿着黑靴的脚,抬眼看去,却是鲲蝶守候在门前。她眼眸一酸,突然觉得有些感动。
鲲蝶眼见青娍,立即迎着上前,十分担忧道:“主君!”这个称呼,让青娍总有些不适,明明她的父君健在,可月隐侍卫总是这么叫她,有种被架在刀架上谋反的意思。
“鲲蝶,为何你总是叫我主君,还有小河墓地,里面的守陵人,也是这么叫我!?”
青娍一边往屋内走,一边问道。鲲蝶抬了抬眼眸,转动着眼珠,好像在脑海中寻摸着什么。青娍一见,觉得有些眉目,便十分好奇看着她。
鲲蝶寻摸半刻,一脸从容道:“月隐侍卫,日冕侍卫,永远追随主君,永生永世不得违背!”
额。。。
这个是口号吗?青娍越发觉得,她们是一个被驯化的组织,有清楚的目标。只是这下命令的人,应该不是别人,就是楼兰前任第一或者第二代主君,楼兰女帝如此费尽心机,用月隐侍卫和日冕侍卫,守护夺舍的替身,其实也是为她自己吧,毕竟炼狱夺舍非常人之举。
青娍围着鲲蝶转了半圈,十分纳闷道:“鲲蝶善用什么法术,能否让我见识见识。”
鲲蝶一听,立即张开双臂,她振动着臂膀,有翱翔之态,她汇聚灵气,御用五行中的木系,幻化成群的蝴蝶拥簇在周围,青娍一时哑语,心中却有了答案:治疗术,蝴蝶拥簇,万木之灵,有长春之景,她能御用此术,便拥有治愈的能力。
青娍眉目一定,心中有了打算。她笑着道:“很好!如此我便能大展身手,你为我掩后!”
鲲蝶一听,也不知怎么的十分着急收敛素仙术,急着道:“主君不要独自冒险!”
青娍一听,虎着脸笑了笑:“那就将你知道的事,一一告知我!”鲲蝶一听,又陷入了脑力战斗的循环,她本想将知晓的一一告知,却发现怎么到了口中叙述的时候,就根本想不起任何事,她只能在提醒青娍的时候,做出果断的判断,其他时候像个被超控的机器。这点上,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只隐约记得,有些誓言,不能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