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的海鲜餐厅,因为少了很多中国游客,店里的职员们也有机会一起吃饭了。安德烈每次都找机会和杨雪晨一起吃饭。今天他和杨雪晨,还有米线,正在吃饭,本来轻松和睦的气氛因为米线的一句话而变了味。
米线是个巴黎姑娘,原名叫Michelle,杨雪晨给她起外号叫米线。她二十五岁,五官分明,妆容精致,一双蓝色透明的眼睛宛如塞纳河的波光,透着温柔随性,但她不温不热的脸庞,又总给人一种似是隔着一层纱的距离感。她身材高挑,但是和那些健壮高大的北欧人比起来又显得娇小灵透,而比起丰满性感的东欧人又多了几分优雅细腻。
“今天一个顾客说驯鹿肉的味道和狗肉差不多。”米线说话时细眉微蹙,脸上依然有着一种处世不惊的优雅。
但是她的话反倒让正在吃饭的包子有些作呕。
“吃狗肉?在我们那里打狗都是犯法的。”他显然不能接受人们吃狗肉这个事实。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杨雪晨。
“为什么中国人都喜欢吃狗肉呢?你们不觉得那很残忍吗?”
杨雪晨还没说话就听到安德烈已经抢先反驳包子了,“刚才Michelle也没说那个人是中国人啊!”
包子看着一向随性的安德烈竟然为了维护杨雪晨与自己唱反调,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谁不知道他们很多人都吃狗肉,不仅吃狗肉还吃其他的很多野味。”
杨雪晨本来不想多说什么,但是作为没吃过狗肉的她被他们这样灵魂拷问,她不由得提高嗓音:“不是所有中国人都吃狗肉。起码我就没吃过。不过我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喜欢吃麋鹿肉,还有鲸鱼肉。一鲸落,万物生,捕杀鲸鱼难道不是破坏海洋生态系统的杀手吗?”
她的一番激烈言辞让大家都呆住了,一下子都静了下来。
这时春卷也走过来做下吃饭。
春卷四十多岁,是店里名副其实的大姐。她的成长经历跨越了半个欧洲。她出生在俄罗斯,五岁时跟着母亲到了比利时,后来在德国上的学,毕业后定居西班牙,现在每年夏天在挪威上班。韩欣说卷姐是她在店里最敬佩的人,因为她不但敬业的,还是餐厅里唯一个对所有海鲜都了如指掌的人,她的话有时候比卡狼都更有威信。
“大家聊什么呢?”竟然没人说话,她甚是好奇,眉毛微微上挑地看了他们一下。
“哦,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几天中国游客少了很多。”安德烈反应最快。
“是啊,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他们不来正好,我们轻松,店里也清净。”包子像是找到了另一个发泄口。
“我倒觉得中国游客是最可爱的,他们热情,有活力,对什么都感兴趣,看着他们我都觉得自己也像是充了电一样有动力了,和他们聊天会觉得很有成就感。”
春卷毫不吝啬地表达着对中国游客的喜爱。她在斯洛格做导游已经有八年了,也是因为她在这里的工作经验,加上她的个人魅力,使得她是店里最受尊重的人。
“我同意。”安德烈举手赞同。
“听说苏兴被解雇了?雪晨,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可惜了,以后就没人给我们摆艺术海鲜了。”
大家把好奇的目光都转向杨雪晨。
“我可不知道。谁知道卡狼怎么想的。”杨雪晨仓促地应答道,她正想着换个其他的话题,这时正好卡狼过来叫米线。
米线走后,包子说了句,“我看有人知道卡狼是怎么想的。”
他的这句不禁引来了大家一阵会意的笑。
米线和卡狼扑朔迷离的关系是店里公开的秘密。大家都说卡狼喜欢米线,有一次米线为了整理货物,坐在货梯上。而卡狼居然就和坐在梯子上的米线聊了半个小时。包子说这是一种时尚的浪漫。杨雪晨说卡狼的眼睛是个变色灯,会根据他看到的东西变色,而唯独看米线的目光是白色的。胡萝卜说谁让米线是真女人的,香水一天都换三种。
在中华酒楼里,方启财趁晚餐时间在店里巡视。酒楼里座无虚席,其中有好几桌客人是中国面孔,他们尽情地吃喝谈笑,相互劝酒的声音不绝于耳,像是把一向清静高雅的餐厅变成了热闹嘈杂的菜馆子。
方启财看到酒楼的一位老顾客就走过去和他打招呼。这位上了年纪的斯洛格人是酒楼的忠实顾客,也可以说是铁杆粉丝。他每周都会来一次,方启财还曾开玩笑说他是酒楼的五代元老,也是最有资格的检察官,各种菜汤的细微改变都逃不过他的舌尖。
那天他告诉方启财说他酒楼一些菜的味道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同?”
“比以前更辣了,也咸了,总之味道变了。”
方启财很重视他的意见,事实上酒楼里很多道菜的该进都源于这位老顾客的建议。他和这位老顾客聊完后就直接去了厨房。
半个小时后,方启财把侄子方济舟叫到了办公室。
“现在酒楼的经营状况如何?”
方济舟拍着胸脯得意地说道:“照现在的势头发展下去,餐厅估计又需要扩建了。”
可是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方启财厉声喝道:“扩建?我看半年后就需要裁员了!”
方济舟不以为然地笑道:“那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咱们餐厅90%都是本地顾客,国内的旅客多当然是好事,但是也必须要保障酒楼每一道菜和每一项服务的质量,稳中求进才是我们的立足之本,你明白吗?”
“叔,这我当然知道,而且这两者不矛盾啊!你看咱们现在只是多了国内顾客,本地的顾客并没有少啊。”方济舟还在兴奋地分析着,却看到方启财的眉头早已拧成了一个疙瘩。
“现在没有少,但是长期这么下去呢?济舟,我要怎么教你,你才能开窍啊,你让我怎么放心把整个餐厅交给你!”
看到方启财的暴怒,方济舟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其实他大心眼里对他这位严厉的叔叔还是有几分敬畏的。但是他也知道叔叔一定会把酒楼交给他的,因为他堂哥方思哲根本不会接手,而且他堂哥也只有一个半残疾的女儿。所以他的害怕只是一瞬间,他不会把方启财的冷语严词放在心上,有时甚至是有恃无恐。
“叔叔,没事的,你放心,以后的本地顾客也只会多不会少。”
方启财看着依然认识不到问题严重性的方济舟,突然觉得一阵晕眩,胸口刺痛,他本能的用手捂在左胸上。
“叔,您没事吧?”
方济舟急忙上前扶住他,只见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