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到你时,我就觉得眼熟,没想到你真的是子熙当年的同学,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十几年过去了。”
张宛月语气温和而淡定,但又给人一种亦近似远的距离感。
“是啊,以前的好多事现在都想不起来了。”
“我记得高考那年,你家里出了事,后来你和你母亲搬走了,她现在可好?”
“谢谢伯母关心,她在半年前去世了。”
“哦,对不起。”张宛月的脸上泛起一层客气的歉意。“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苏兴低头轻轻抿了一口咖啡后,抬起头,自信又礼貌地笑着说道:“我很好,女儿大了,我也自由了。”
“那就好!你也做母亲了,咱们女人啊,有了孩子就没了自己,孩子比我们自己更重要。”
罗母有感而发的感慨却让苏兴很不舒服。
“伯母您今天找我是因为罗子熙吧?”苏兴脸上还是带着礼貌的笑容。
“你是明白人,咱们就开门见山,我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更不希望他因为你放弃去英国的机会,毁了自己的前程。”
虽然苏兴能理解她的顾虑,但她的话却让她觉得委屈,自尊心也被敲痛了。
“你放心,我和他只是曾经的同学而已,现在走的路也截然相反,以后我也不会在这里。”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希望你能明白作为一个母亲的苦衷。”
“还请伯母转告他一声,我真心祝福他早日和有缘人喜结良缘。”
“谢谢你!”
苏兴离开咖啡馆时,外边又开始下起了小雨,她走在雨中,雨滴打湿了头发,海风也比午后时多了几分凄冷,一只海鸥从头顶飞过,在海面上留下一道孤独的弧线。那弧线像一把长长的钥匙,把苏兴心灵深处的一扇门打开又关闭,那扇门连接着她极力想忘记却又始终刻骨铭心的过去,也连接着她充满期待却又不敢前进的未来,理智告诉她那扇门该彻底关上了,但是感性却不受控制的慢慢升空,化成了一条条赤裸裸的雨线,从天而降,重重的砸在那扇心门上,她的脚步也变得更重了。
第二天苏兴休息,她和卉卉去了胡月峰家拿东西。胡月峰出去购物了,只有童烁在家。
童烁已经进入了待产期,她拖着圆鼓鼓的肚子,四肢肿胀粗大,走起路来显得很是笨重。
“快到预产期了吧?”苏兴问道。
“已经超了一个星期了。”
“啊,那不可以去医院催生吗?”
“去了,昨天还去了一次呢,医生说在这里超过预产期两个星期才能催产,他们坚信一切顺其自然才是对母亲和孩子最健康的。现在我对于北欧人这种坚持最大人性化的作风也真是无语了。”
“相信宝宝自己会选一个良辰吉日的。”
“嗯,只能等他了。”
童烁低头摸着肚子,像是在问你到底选了个什么好日啊。
“听说你会有一年的产假,孩子出生后会带她回国吗?”
“暂时没打算回去,等他大些了吧!”其实童烁不回国也是因为胡月峰。她知道如果她的父母知道胡月峰没了工作后,他们那些善意的叮嘱和劝告又该像长江水一样无尽无休,源源不绝了。
童烁是个老师,已经在斯洛格生活八年了,老家是湖北的。在她认识胡月峰之前,她交了一个挪威男朋友,两人也算情投意合,她男朋友还和她回了一趟湖北老家。本来童烁以为他们的这段跨国恋会开花结果,却没想到传统的父母坚决反对她找一个外国人,尤其是当他们知道他没有房子,没有固定工作后,他们更不能接受这个不会说中国话的外国人做女婿。那次回国的经历为他们的爱情埋了一颗不愉快的种子。一年后,童烁迫于多方面的压力,最终她还是向世俗妥协了,和他的男朋友和平分手。但是从那时候起,童烁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她的下一代做一个能主宰自己人生的自由的,纯粹的人,而不是像她一样总是被各种世俗牵绊。
和她男朋友分手后,她一度想离开斯洛格。没有了爱情,这个异国他乡的小镇也显得格外冷清。那个冬天她觉得连呼吸的空气里都是孤独和黑暗。然而就在她最失意最孤独的时候,她遇到了胡月峰,他的憨厚和真诚让她重新看到了希望,她的生活中又有了绿色,有了光明,寒冷又漫长的冬季总算过去了。
但是当童烁下定决心要和他在一起时,胡月峰却告诉她在法律上他已经结婚了,还有个女儿,可事实上他还是个处男。这简直太荒唐了,那一刻她觉得她的世界又崩塌了,她想和他一刀两断,她不想再受一次伤。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心已经背叛了她的理智,当她听他讲完了他的故事后,她居然相信了那个故事,也更加深爱故事中的那个人,爱他的善良,爱他那带着傻气的憨厚,她想要让他幸福。两年过去了,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他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不仅治愈了彼此的伤痛,还让他们收获了幸福,在这异国他乡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家里人还不知道胡月峰的事吧?”苏兴像是看出了童烁的心思。
“他们不知道是最好的,免得他们担心,我也省的听他们唠叨,男主外女主内的观念在他们心里根深蒂固。相比之下,这也是我喜欢这里的一个原因,这个社会可以真正地做到男女平等,没有男强女卑,男人在家带孩子做家务,女人赚钱养家,没有人会觉得有任何不妥。家庭本来就是两个人的,只要两个人各尽其力,一家人共进退不就是最好的嘛!”
“他有手艺,孩子大些后,他肯定会能再找到一份工作的。”
“我也相信他。当然我也会支持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听了童烁的话,苏兴看着她脸上那幸福又满足的笑容,她也笑了,那是发自内心欣慰的笑。胡月峰是个好人,他比谁都值得拥有这样一份平等又完整的爱情。
“你呢?餐厅的工作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
苏兴转头看了一下正在收拾东西的卉卉。
“我想回国,经过这段时间和卉卉的相处,我才知道卉卉真的很独立,她有能力照顾好自己。不过到时再说吧,就算不回去,我有手有脚也不怕找不到事情做,不是都说,在斯洛格这个人人追求自由,快乐的地方,只要不怕吃苦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嘛。”
“你看似文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活斗士。”
童烁第一次从胡月峰那里听到有关苏兴的事情后,她就对这个勇敢又坚强的姑娘充满了敬意和好奇。直到她第一次见到她时,她那双清澈如水,皎洁如月的眼睛就告诉了她答案。她是一个真正纯粹的人,是当今纷繁芜杂社会里少有的一股清泉。
这时卉卉也把东西整好了,苏兴和她一起装了书包。
正在她们想离开时,突然听到童烁的一声呻吟,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