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张凌渊匀称的呼吸,疲乏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张凌渊已然不在了,我有些失落,下了床准备回教室。
腿疼的麻木了。我找寻着四周能让我攀扶的东西,可以让我走的时候不用右腿受力。我走到医务室外面的房间时,老师正在整理药品,我打了声招呼,便打算转身走了,结果老师叫住了我,跟我说张凌渊让我醒了等他。我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便跟老师道了谢,说我还是回教室等他吧。老师温和的笑了笑,说:“还是等等你同学吧,你自己走总是有些吃力的,小心伤口又裂开就不好了。那边有凳子,你坐着等吧。”我不好再拒绝,又道了声谢,便坐着等张凌渊了。
张凌渊很快就回来了,他看见我坐在外面似乎一点也不吃惊,也对,他都想到让老师留我了,等等,他提着的…是我的水杯。张凌渊走了过来,拧开杯盖递给我,让我先喝点儿水,我接过来喝了几口,水温正合适,温温热热的,暖了胃,更暖了心,刚刚的失落一扫而空。我把水杯递给他,吃力的起了身,他连忙拧住杯盖来扶我,水杯上系了条扎带,他将扎带套在了手腕上,像扶老人家似的,左手扶着我右胳膊,右手扶着我左胳膊,后来似乎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难受,便弯腰问我,“要不还是抱你回去吧?”我摇了摇头,那样太惹人注目了,我将他的手拿开,勾住他的胳膊,跟他讲这样就好,他再三确认了几遍才放心了。这样细心体贴的照顾,就算是个木头,也该知道他的想法了,我本该高兴的,可我却怂了,这样好的他,本该有个属于他的好姑娘,即使站在他身边,也光芒万丈的姑娘,况且,他从来不属于这里。可为什么,只要一想到他身边的人不是我,心就闷的发慌呢,我已经…这样喜欢他了吗。
我仿佛困入了一个死局。答应他,我怕我迟早会变成一个他讨厌的人,拒绝他,我又舍不得,甚至自私的不想让他身边站除我以外的任何人。我讨厌这样的我,但凡只要我再优秀点,我再少些顾虑,是不是就可以跟他比肩了,是不是就不需要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了。
张凌渊和我到教室时,侯哥正坐在讲台上演讲,演讲内容是:我跟高中同学的三两事、我跟大学舍友的三两事以及我跟第一届学生的三两事。至于听他演讲的同学,寥寥无几。
侯哥看见我跟张凌渊进来后,仿佛发现了目标,他叫住我,让我讲一下自己的小型车祸,让同学们引以为戒。我属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我正想着该怎么婉拒他时,张凌渊替我解了围,“张润雪她是受害者,自己还没搞清怎么会撞到她呢。”为什么我怎么听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可为了避免侯哥让我光荣演讲,也只能含泪认下了,“是呀,侯哥,我现在还有点迷糊呢。”几个字被我说的咬牙切齿。张凌渊低笑了一声,扶着我回了座位。
晚上回家的时候,米蔷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我再磕着碰着,我再三保证,回去就跟她报信,她这才放过我的耳朵。我家住的倒也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米蔷家最近,出了校门,过了马路就是她家小区,郭茗跟我家正相反,他家在四中那边,据说他妈妈当初是想让他考四中的,奈何差了几分。至于张凌渊,他从来没说过他住哪儿,每次回家也是个独行侠,虽然我们都很好奇,但经历过真心话一事,我们也不好再多问。
回了家,妈妈看我走路一拐一拐的,问我怎么了,我大致说了下,便去房间拿了手机给米蔷报平安,一出来就听见妈妈的咒骂声:“一天啥也不能干,就知道花钱!都不知道你能干成啥事儿,被人撞了也不知道留住人带你检查,你说你是不是蠢,不长脑子!”我盯着她还在咒骂的嘴,一句话也不想再听了,忍着疼跑到了院子里,却发现自己哪儿也去不了。院子里杂乱无章,房东太太洗的衣服晾挂在外面,小孩儿的玩具随处可见,还有小自行车东一辆西一辆,墙角的柴火堆成了小山也没人管,我突然打心底感觉到无力,油然而生了一种恐惧,仿佛看到了我几年后的生活,我打了个哆嗦,转身回了我家,其实这也不算是我家,出租房而已,好在还算宽敞,有我的一亩三分地,能供我安静的待一会儿。妈妈还在骂着,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模糊了双眼,我低下头,回了我的房间,关上房门,似乎这样就可以将妈妈的咒骂声隔绝在外。
我其实并不爱表露情绪,甚至于在家里人面前。因为这个地方有种魔力,它无关乎性别,年龄,关系,只要你敢表达出一丝痛苦,第二天全村的人都会知道,他们似乎以此为乐,就算跟你素不相识,都会对你的痛苦评头论足。
包括我的妈妈,只要我稍稍留了场泪,被她看见,就是一顿大肆宣扬,仿佛在拿我的难过交易着别人的不幸,宣扬过后,就连一个我叫不上名的老妇,都能来对我指指点点。我仿佛栓在祭坛上的小丑,只要稍微漏出丑态,就会有一群人捧腹大笑,笑完还要朝我扔臭鸡蛋,我委屈到了极点,却依旧丝毫不能松懈,不能再漏出一丝丑态,我只能笑,这样他们才会觉得无趣,放过我。
虽然这样的事情经历过无数次,但我总是忍不住对妈妈有所期待,我想让她在我受伤时安慰安慰我,在我疲惫时给我一个温暖的怀抱,可我也知道,妈妈中的魔力已经深入骨髓了。
我的脸上只有像之前路人那样木然的表情,可谁又能明白,我的心里下着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