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晚,微微泛凉,李柷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感到一丝凉意,打了个冷颤,把薄被盖在身上感觉才好些。
摇椅是李柷指挥工匠做的,还多做了一个给王贵妃送了过去,王贵妃喜欢的不行。
这种时节在外面纳凉是最舒服的,再过些日子蚊虫多了就没法享受了。
李柷抬头看看,比地球大了一圈的月亮把院子照的明亮,李柷倒没啥思乡的情绪,现代的生活也没什么可以怀念的。
正在模仿文人骚客赏月的李柷,眼角忽然捕捉到一道人影,吓得从摇椅上弹起来:“你...你是何人?为何私闯我秦王府?”
只见一名黑衣男子静悄悄的站在李柷身后,脚步轻盈,穿着厚厚的长靴却落地无声,表情略有诧异:“你竟能发现我?”
李柷看着面前这名身高七尺,身形健硕的黑衣男子,紧张的握紧双手,这人双眸如电,眼神锐利,太阳穴高高鼓起,壮硕的肌肉把夜行服撑得像是紧身衣,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李柷心里埋怨府里的护院,大活人闯了进来都不知道,忽然看到黑衣男子冷漠着脸,单膝下跪:“罪人郭惜文,见过秦王殿下,还请秦王殿下收拾行装随我去见一人。”
说完也不再管李柷,一副我很高冷,不要跟我说话的样子站起来,闭目养神。
李柷没有多言,转身回房,换好衣服后悄悄地翻出笔墨,写下几句话,大声求救只会惊动匪徒,导致自己更危险,还不如先听他的话,看看到底是谁在针对自己,希望沐儿或者那两个小丫头能早点发现。
李柷心里还有些兴奋,打穿越起他就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他,偏偏察觉不出是善意还是恶意,想细细查探又苦于没有人手能用,这次没准就能见到正主。
黑衣男子见到李柷不吵不闹,点了点头,轻喝一声:“得罪了”,忽然冲过来,右臂平白伸长几许,将李柷一把挟在臂弯中,双足一摆,冲上围墙,再一蹬,就出了秦王府。
李柷被黑衣男子夹在腋下,瞪大了双眼,这是在拍武侠片么?我诺大一个秦王府就跟人家的后花园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黑衣男子辨别了一下方向,快速的在大小巷子之中穿行,又熟练地避开巡逻的卫队,更夫。
李柷的耳畔生风,听不到任何声音,脸色却越发凝重。
黑衣男子似乎很熟悉晚上宵禁之后军士的巡逻路线,自己想要逃脱简直是痴人说梦。
郭惜文的脚步很快,李柷还没怎么记住路线,他就在七绕八绕之下来到一栋建筑的围墙下。
故技重施,郭惜文带李柷翻了进去。
郭惜文轻缓的把李柷放下,李柷分析了一下郭惜文的神色,面瘫什么表情都没有,只能颓唐的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谁要把我带到这来的,现在能告诉我了吧?”
“刑部大牢,谁吩咐的我不能说。”郭惜文言简意赅的说道,不管不顾的大步向牢里走去。
李柷一愣,刑部?莫非是太子李安的指使?没有道理啊,紧忙跟上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进到大牢之后不发一语,居然自己寻了个监牢,打开牢门钻了进去。
李祝眼角微微颤抖:“你自己钻进去干嘛?”
“惜文他觉得挟持秦王是大罪,他可不想麻烦捕快再抓他一遍。”
李柷猛地回头,看到身后的牢房里,一个身形佝偻,披头散发的老头正坐在茅草上,轻声说道。
“是我拜托他把殿下带过来的,或者说是陛下的旨意,我就是您一直想见到的礼部侍郎,段询!”老头一双老目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语出惊人的说道。
“应该叫前任侍郎了。”段询又自嘲的一笑,站起来行了个礼。
“你就是段询,段侍郎?可是你不是犯大罪成了死囚吗?怎么...”李柷震惊的手指着眼前的小老头。
这个‘死囚’的牢房干净整洁,茅草床铺得整整齐齐,正中间放着一张桌子,酒菜俱全,甚至还点着一盏熏香!要是死囚都是这待遇,刑部大牢不如改名叫刑部套房。
段询呵呵一笑,又淡定自如的打开牢门邀请李柷进去,亲自倒满一杯美酒,递给李柷之后,自得的说道:“这些啊,可都是陛下的恩宠,老夫也经常觉得惶恐呢~”
李柷把手里的酒液一饮而尽,幽国的酿酒业还很落后,度数很低,李柷这种不善饮酒的人,也可以喝上几大碗。
“段侍郎叫人把我带过来不是找我喝酒的吧?”李柷放下酒杯,静静地看着段询,直觉告诉他,困扰他好几天的段询案,今天就要揭开答案。
段询轻轻地抿了一口酒杯,被刺痛般咂咂嘴:“秦王殿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绣衣使者’?”
“绣衣使者?”李柷细细琢磨这个奇怪的称呼,不明所以:“是一种官职么?”
“真成了官职就惨喽,绣衣使者是陛下建立的组织,负责潜伏到敌国内部,真要上了吏部的名册,还不被一网打尽?”段询摆摆手,严肃地解释道。
李柷恍然大悟,那这不是间谍么!“难道,段侍郎你也?....”李柷突然反应过来,惊讶的对段询问道。
“没错,我也是绣衣使者,而且东突厥的内应已经准备好,明日劫法场,演一场大戏!”段询解释道,周围的牢房早就被清空了,也不用担心被谁听了去。
“怪不得...怪不得怎么都查不到报案的人,怪不得秋天才执行的斩首要提前到初夏,怪不得太子对这件事忌讳莫深,原来是皇帝在背后...”李柷恍然大悟,不住地埋怨自己怎么没有提前想到。
也不怪他,谁能想到皇帝会用一部侍郎,正三品的大员做间谍,恐怕东突厥也绝对想不到这个死里逃生的老头会是奸细。
“不愧是一国皇帝,等等,邀月怜星被卖到教坊司是怎么回事,要不是我的下人碰巧救下来,她们就要被卖到青楼了!还有段怀山,他可是你儿子!”李柷突然想到,段询的全家都被株连,统统被抓了起来。
段询闻言缓慢的放下酒杯,仿佛这个小酒杯有千斤重,苍白的头发遮住他的面容,微微低着头,不发一语。
良久,才艰难地说道:“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都是必要的牺牲...”段询语气颤抖,后面的话几乎听不清。
李柷瞪大了眼睛,大声喊道:“那可都是你的家人啊!小邀月甚至才十岁!她们每天都要哭喊着你的名字睡着,段怀山身陷囹圄也要请求我替你翻案!你就是这等无情无义,淡漠凉薄之人?”
“我能怎么办?,陛下说会放过大部分,但是只有将和我关系最深的家人定罪,才能让东突厥可汗相信我,等到灭掉东突厥后再翻案!我段询既食君禄,自应当为君分忧,为了大义,区区段家又算得了什么?”段询狠狠地一拍桌子,大声喊道,窗外的风透过铁栏杆吹开段询的头发,漏出他通红的双眼。
李柷沉默...他与段询的理念完全不同,在李柷眼中,家国天下,家人是放在第一位的。
他能理解段询为国尽忠的想法,也佩服段询的风骨,但是对这种背弃家庭的行为却无法苟同。
“秦王殿下,今天御前太监马公公来找我,说您为了我的事到处奔波调查,陛下担心您会误事,特地叫我为您解释清楚,请恕老臣不便出行,只能用这种办法将您请过来。“
段询发泄过后恢复了那副淡定从容的样子,坐在茅草席子上又倒满了一杯酒,一点点的抿着,仿佛刚才歇斯底里的是另一个人,只是本来就佝偻的背,弯的更深了
李柷无法再去怪罪这个老人,为国,他舍身取义宁愿背负污名潜伏敌国,用不知是多少年换取一场大胜,为家,宁冒君威保下段家大部分人的姓命,自己的亲生子嗣却要判罪入狱,甚至流落青楼....谁又知道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心里有多么痛苦。
李柷默默地陪段询喝光了一壶酒,张口又对段询说道:“邀月怜星现在是我的家人,我不会让人再将他们带走,谁也不行,你的事我也会跟她们说明白。”
段询苦笑一声:“可以的,陛下既然选择叫我跟你坦白,就考虑到了这一层,您从教坊司把她们带出来是符合规矩的,只要殿下您能约束好她们别去乱说,不会误了大事的。”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膝头,好像在回忆那两个承欢膝下,天真烂漫的小丫头。
“嗯,这样最好。”李柷点点头:“那本王就回去了,明天我回到法场为您送行,希望您一路平安,早日凯旋!”
“呵呵...那就多谢秦王殿下了,对了,陛下还说要郭惜文陪在您身边做护卫,以免再别别人劫了去。惜文你过来...”段询平淡的接受了李柷的祝福,转头把那黑衣男子叫了过来。
李柷脸一红,半夜被硬带到天牢绝对是他这一生都忘不掉的黑点,看到黑衣大汉郭惜文走了过来,李柷不免好奇地对段询问道:“段大人,这郭惜文是什么人?也是死囚么?”
段询对郭惜文交代了两句,才对李柷解释道:“惜文他以前触犯了军纪,本来是要跟我一起去东突厥戴罪立功的死囚,老夫看他年轻力壮,跟我这把老骨头去那荒凉地也是浪费,就跟陛下谏言,撤了下来,惜文,还不拜见秦王?”
“郭惜文,见过秦王殿下,先前之举还请殿下恕罪。”郭惜文单膝下跪,抱拳行了个军礼,请罪道。
“起来吧,那也是事急从权之举,只是你早跟我说明白不就好了....”李柷挥挥手让郭惜文起来,略微郁闷地说道。
郭惜文之前没想那么多,此时也有些尴尬.....段询在一边哈哈大笑。
冒着黑夜,李柷带郭惜文回了秦王府,郭惜文正要蹬墙进去被李柷及时拦了下来:“别翻墙了,知道你武功高还不行么,跟我从大门进去。”
“我武功很一般的...”郭惜文挠挠头,小声地说道,李柷懒得理他折腾了大半夜累坏了。
两人来到正门,却看到门户大开,里面灯火通明,门房一眼就看到了李柷,立刻大喊到:“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李柷一看,心想“坏了,肯定是沐儿她们看到刚才留的求救信,担心自己被掳走了。”
紧忙走进了王府,还不忘瞪一眼郭惜文,都是你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