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了,魏九缨才发现那些高低错落的房屋不过是假象,残破的院墙,倾塌的屋脊,或者大门紧锁,台阶上落满腐败叶片的新房才是这个小村庄真实的写照。
到处都透着一股子萧条败落的气息,难怪没什么人的样子。
偶尔有几家明亮的灯火,也都紧紧地闭着门窗,只有当他们路过门口时,才有好奇的人从屋里走出来,饶有兴趣地打量他们。
小女孩似乎有些害怕,她紧紧地拉着老爷子的手,不安地左顾右盼。
老爷子皱着眉头,村子里的气氛比记忆中萧瑟得多,绝地果然就是绝地,名不虚传。
魏九缨慌的一批,冥冥之中心头悸动。
无处不在的元气乱流,牵扯着他督脉元气的神秘力量,还有周围几座给他十足压迫感的黑黝黝大山,都让他心惊肉跳。
三座大山似乎就是三头猛兽,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自己。
离开多年,村子里的道路还是没有太多变化,绕了几个弯,白永济见到了位于村子中央的小茅屋,孤灯独照,颇有几分神秘感。
不知为何,见到那微弱的灯光时,压在魏九缨心头的烦躁之感悄然退散,他悄悄打量那个小女孩,见她也是突然松了口气。
这时魏九缨身后的房门突然打开,走出来一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她见魏九缨三人,笑眯眯道:“回来啦?快来家里坐坐,晚饭刚做好,一起来吃饭。”
魏九缨心想可算是见着人了,还好,赶上饭点。
老爷子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候,那茅屋里突然爆喝一声:“孽畜影西啊(找死)!”,紧接着一柄桃木小剑从茅屋内激射出来,直刺向魏九缨。
好在魏九缨一直处于警惕状态,那木剑飞来时他就及时偏头躲开,不过在他偏头的一瞬间就意识到这不是冲他来的,因为即便他不躲,木剑也伤不到他。
木剑从魏九缨眼前一闪而逝,他只隐约看见上面刻着些符文。
那支木剑穿透魏九缨身后的老婆婆,折返了回去,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尤其是小女孩,直接尖叫了出来。
被飞剑洞穿倒靠在门边的老婆婆没有立即死去,她嘴里涌出大口大口黑色污血,魏九缨很快察觉到了不对,这血量也太多了吧!
那老婆婆的肢体怪异地扭曲起来,四肢反向着地,以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柔韧度,把上身支了起来。
重新爬起来的老婆婆已经失去了人类的形体特征,四肢拉长,五指交融变成了三只利爪,她脸上覆盖起细密的鳞片,一双眼珠子轱辘一圈,拉出一条冰冷的竖瞳,胸口的创伤迫使它仍旧不停咳血,它踉跄两步,冲魏九缨三人张嘴嘶叫。
不知是不是受伤的关系,它喉咙里只发出一阵沙哑的气流声,伴随着大口喷出的腥臭鲜血,显得狰狞可怖。
魏九缨提起拳头就要刚。
屋里却传来着急的呼喝声:“还不快进来!”
魏九缨一拳撂倒这个翻脸无情的老婆婆,却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周围那些紧闭的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头头这样的怪物出现在房门后,院墙上,屋顶上,它们眼里亮起猩红的光芒,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贪食的声音。
“走!”老爷子拉上小女孩率先冲进屋去,魏九缨也连忙追上去,好在他们距离茅屋不远,魏九缨一脚踩在冲到面前的怪物脸上,用力一蹬,把自己弹射进屋。
他仰面进屋,看见另一只怪物心有不甘地朝他抓来,但是那怪物爪子碰到茅屋里投射出的亮光时,呲啦一声冒出白烟,它痛苦嘶叫一声,悻悻地缩回爪子。
魏九缨翻滚进来就看见了茅屋中央坐着的一位老人,仙风道骨,穿着破旧的道袍,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惊魂未定的老爷子朝那老道恭声问:“祖师爷,外面那些是什么?”
老道叹息一声,“都是村民。”
老爷子骇然失色,“村民?!他们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扭头看向屋外,那些怪物还在外面徘徊,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灯光。
那凶狠冰冷的眼睛里哪有丝毫人性。
“小娃儿好俊的身手,刚刚那一拳可打得不轻。”老道没有回答老爷子的问题,转而把目光投向魏九缨,本以为魏九缨是和自己的徒孙一起来的,不过刚刚看了魏九缨的身手,他就有数了,自己一脉可教不出这么刚的娃娃。
小娃儿这个称呼出来,老爷子瞪大了眼,“祖师爷,这娃娃不是你收的弟子?”
魏九缨尴尬地挠挠头,暴露了。
老道斜了他一眼:“这四凶绝地,人烟断绝,这些年轻人更是只出不进,我上哪儿找资质这么好的徒弟去?我还指望你给我找个传承人来,哪想到你一去就是二三十载。”
老爷子被训了一通,满脸羞红:“外面好苗子不好找…”
“红尘乱心啊。”老道长叹一声,又把目光转向魏九缨,问到:“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回过神来:“我们在村口遇见他,我以为祖师爷知道我回来了,特地叫人接我来着。”
“你不是说好苗子不好找,这荒郊野外的都能让你遇着?”老道冷哼。
老爷子百口莫辩,只得瞪了魏九缨一眼,倒是一旁的小女孩难得机智了一回,脆生生叫了一声祖师爷好,老道士沟壑纵横的脸上才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过来,丫头,让祖师爷瞅瞅。”
兴许是老道身上带着一股子平易近人的气息,小女孩也不认生,走到了老道跟前。
在魏九缨的感知里,老道右眼处勉强聚集出一团元气,他笑道:“这丫头是个好苗子,可传我的衣钵了。”不过他脸上的笑容随即又暗淡下去,老道人看向屋外那些游走的怪物,脸上神色变得悲怆起来,“可惜啊,可惜,你们早来两年就好了。”
他一改之前精力饱满的样子,言语中尽是悲恸和惋惜,“等明天天亮,你们就走吧。”
“祖师爷,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村民们会变成这样?”不仅是老爷子,魏九缨小脑袋里同样充满了疑惑。
老道士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四凶绝地,活了。”
“活了?!”老爷子失声道
天下风水局,有活局和死局之分,死局风水,哪怕是绝世凶地,只要不是久居其中,危害都不大,随时容人进出。而活局风水,却是一场针对所有入局者的杀局。
村庄被四凶绝地围困,古书上载,这四凶绝地进入任何一处都十死无生,就更别说是四凶齐聚了。
只有毫不知情的魏九缨依旧是一脸懵逼地站在一边,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
“别担心,有这些符在,今晚它们进不来,明天白天它们又会变回村民的样子,到时候你们就赶紧走。”
老道士这么一说,魏九缨才发现洒落在外的那些光原来不纯粹是烛火的光芒。桌上的那盏提灯结构精巧,套了个八面灯罩,每一面上都贴着一张黄符,烛光透过符纸,沾染上神奇的力量。
“相逢既是缘分,小娃娃,你去把门关上,这张符贴在门后。”老道递过来一张黄符,魏九缨犹豫了一下,接过符就关门去。
老看着一群怪物在门口徘徊也怪吓人的,魏九缨对陆地又有了新的认识,他现在只想回蓬莱去。
见魏九缨走过来,几头怪物簇拥上前,粘稠的唾液不断地从它们嘴边滴落,若不是有灯光护体,魏九缨毫不怀疑它们会蜂拥上来把自己分而食之。想到这里,魏九缨不由自主地摸摸肚子……唉,他重重叹气,如果不是人变的就好了,说不定可以拉一头进来。
关上门,贴上黄符,魏九缨听见门外的怪物簇拥上来,利爪挠在门上瘆人的摩擦声,以及随后怪物们痛苦的嘶叫声。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后那张黄符,啥玩意儿还怪好使的。
“夜里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也不要往外看。”老道叮嘱
三人齐齐点头应下来。
“咕噜”这严肃的安静时刻,魏九缨的肚子居然叫起来了,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老道有意抚平众人的情绪,笑道:“小娃娃力气大,肚子也叫得挺响,灶里有些吃的,去拿来吃吧。”
小女孩扑哧笑出来,主动跑去取食,她刚跑到灶台边,肚子也小声叫起来,似乎是怕人听到,赶紧回头看了一眼,还好还好,跑得快。
“你叫什么名字?”关了门,总算可以好好谈谈,老道招呼大家,“都坐,别站着了。”
魏九缨不懂什么座位礼仪,就近坐下来,“魏九缨。”
“可有师承?”
“……”
几人聊到大半夜,魏九缨得知老道叫张长弓,早年被一个云游道人相中传了衣钵,领了师傅的遗命在这绝地里守了大半辈子,如今已经149岁。
老爷子白永济是他收的弟子,可惜资质不太行,而小女孩白若若既是老爷子白永济的养孙女,也是他找来传承师傅衣钵的好苗子。
作为等价交换,他们也同时知道了魏九缨是被人贩子拐卖,运输途中意外觉醒了力量趁机逃跑却迷了路的可怜孩子。
大家相处得其乐融融。
张长弓感叹道:“一辈子不出山,没想到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我师傅让我守在这里,估摸着就是算到了今天吧,可惜我学艺不精,破不了这四凶绝地。”
一时间另一个学艺不精的老人家心有戚戚然。
魏九缨一直留心外面的动静,发现那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的挠门声已经消失了有一会儿了,不由得纳闷:“张老爷子,外面似乎没动静了。”
张长弓掐指算了算时间,神秘笑道:“这哪算什么动静,真正的动静马上就要来了。”
张老道这句话才说完,突然间屋外传来隆隆巨响,仿佛高山巨岭轰然崩塌,阴风一阵一阵呼啸,那风里夹杂着龙吟虎啸,朱雀悲鸣,还有一重又一重浪涛拍岸的声音,吓人无比,大地震颤,就好像黑夜里有几头庞然大物互相碰撞。
白若若被吓得脸色苍白,紧紧地靠着老爷子,老道张长弓偷偷看了魏九缨一眼,只见他神色自若,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只是不知为何眼神中有些愤慨,这也是个好苗子,如果他愿意承我衣钵……
此时此刻,魏九缨暗自里泪流满面:魏藏锋你这个骗子,我要回蓬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