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愣了一下，随即做冥思状：“像一个人？”
他依旧看着消失成一个黑点的方向，目光沉沉。
“哦！”黑衣人平静的脸上难得有一丝波澜，甚是惊讶道：“她刚刚说话的语气和方式倒和从前的砚丞相有些相似。”
眉心，皱了几分。他目光似水般荡漾了一下。
黑衣人顿时意识到自己言出有失，跪下请罪道：“属下该死！罪臣砚十三已被扁为庶民，属下不该私自称之为相，属下……”
“起来吧。”他淡淡道，终是移开眸子，返身回船。
“言相……”黑衣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离开的隽逸背影，一时怔住。从前，言相从不准任何人在他面前称她为砚丞相，说她是罪臣，不配此称。可是如今她死了，他却……摇头，黑衣人整理思绪跟了进去。
风依旧吹，柳丝飘舞，什么都没变……
顾府。晨曦过后那些站在院子里高声朗诵《孟子》的下人四下散开，各做各事去了。至从半年前砚十三要求他们每天早上聚集于此背诵后，他们已经在这半年中将四书五经逐个念过，亦背的差不多了。
现在，几乎不需要她多费心思，个个规矩的很。
门外，停着马车，白色的马除了脸上黑色，其它通身雪白，煞是奇特。一车夫正靠在马车边等着，手不时去摸触车轮，防止半路出什么差错。
砚十三打扮完毕之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今日是十五，她想去大理佛寺烧香拜佛顺便小住一段时间。
其实，最重要的是，她要去见一个人，一个故人。
“哟！花管事，您弄好啦？不带什么东西吗？”车夫见她出来后，忙殷勤迎上去，想帮她提些东西可是却见她二手空空，不由尴尬的笑了笑。
砚十三礼貌性的对他点点头，又朝身后人吩咐道：“我不在期间，事务全权交由王婆掌管。”
那下人似傻了，呆在那儿。
“记住我的话。”砚十三说完便上了车，只剩下愣在那儿呆了似的下人们，个个面面相觑的。
让王婆来管家？花管事不是疯了吧？
月下阁。大门难得一日敞开着。
顾西辞正站在栏杆处遥望轱辘离开的马车，向来放肆的桃花眼竟有几丝怅然。
“小公子！小公子！”狗腿子老远就扯着嗓子喊他，边上楼边兴奋道：“花管事已经走了，咱们在也不必被她所管了！小公子！今天是出去喝酒还是？”
“她什么时候回来。”意外的，他竟问出了这么一句。
狗腿子没想到他会问他最讨厌的老女人什么时候回来，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呆呆看着他。
发现自己的反应有些奇怪后，顾西辞连咳几声，表情瞬变，又变回从前那个放肆狂浪的公子哥儿模样，眉梢一挑，意气风发：“走！陪老子去喝花酒！”
“好勒！”狗腿子因砚十三这一段时间管教太严，早就憋疯了，一听要喝花酒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谁知二人正下楼的时候又碰上小花了。
小花一见顾西辞，立刻二眼放光，整个人就粘了上来：“小公子！人家可想死了你！昨晚你好狠的心啊！将人家一个人关在外面……”
狗腿子一看见她就如见蟑螂，皱眉朝顾西辞看去。
顾西辞一反常态，伸手便将她用力拉入怀中，笑得轻挑：“好美人，让你受委屈了。”
小花也僵了下，马上就哭的梨花带雨：“呜呜，小公子，你总算明白我对你的一番心意了……”
顾西辞唇边扯起冷笑，伸手挑起她下巴道，“老子又不是傻子，难道连你的情意都看不出来？不如，择日成婚。也免得美人没名没份的呆在这儿。”
“好呀！”小花激动的几乎都要说不出话来了。一想到自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就恨不得飞天般。
狗腿子瞪大了眼睛，终于憋不住看向他：“小……小公子……”
“老子既摸了你胸，便要对你负责。按本国律例来说就是要娶你，对不对？”他循循善诱，小花早已被他迷得不断用力点头，只见他眼中笑意加深，突然之间便将她用力推出怀中，神色蓦冷：“那好。你过八十年在来找老子，老子一定娶你。”
空气，瞬间凝结。
狗腿子反应过来之后立即鼓掌叫好：“小公子！说的好！”
“你……你……你不能这样对我！”小花没想到他居然来此一招，一时从天堂坠入了地狱。神态疯狂。
“狗腿子，咱们走，花酒可是要趁早喝。”顾西辞理都懒得理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花在身后气得破口大骂：“顾西辞！我一定要告到衙门！我这辈子还真跟你耗下去了！”
大理佛寺位于离烟花镇有二三十里外的偏远处，都说佛庙一处建于山上，但大理佛寺却是个例外，它建在山脚之处，周身围着山，绕着水，四周一片黄土地。树木茂盛，花草馨香。
门口处，不断有往来的香客们。
砚十三便在这一片喧杂声中醒来，睁开朦胧睡眸时，见到熟悉的风景，睡意抽离身体，她挑起帘子朝车夫道：“到了吧？”
车夫笑得恭敬：“到了。”
不等他说完，砚十三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飞扬起的发丝在空中旋了个圈便又全垂落下，抚过柔美脸颊，更显衬得一双明眸神彩飞扬。周围渐发出惊叹声。
一小沙弥走到她面前，双手合十：“施主，是来上香么？”
砚十三礼貌的回了一礼，抬头时，神情却有几分幽凝，“我来找你们住持。”
“不好意思，师傅现在不轻易见人。”小沙弥鞠了躬致歉，正此时，远处却传来一个声音。
“既是故人，当然要见。”
砚十三一听声音，眸中立刻像投入石子般激起荡漾，猛得转头便看到站在离她不远方向的男子，身着袈裟，身形高瘦，面容清臞，一双眼眸乌黑有神。手中正拿着一本经书，站在梧桐树下，颇有出尘的佛气。
他正是大理佛寺的住持……白殷。亦与当朝左丞相君无言、砚十三齐名为烟国三公子。
传闻，他是罗汉转世。
能预知一个人的过去未来，一眼便知福祸。
大理寺内。佛像庄严，经语呢喃。焚起的香如雾般升起，缭绕不散。香案上摆满了瓜果点心、经书卷卷。
他跪于蒲团之上，手敲木鱼，口中颂经。
砚十三站在他身后，望着那一袭深灰色袈裟和那清瘦的背影，蓦地，胸口一个抽痛，想起了当年，她还有他，以及君无言三人在太白山上把酒言欢、对月当歌的画面。
“他已然放下，难道，你还放不下。”木鱼声突然止住，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