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辉转身就要冲过来，却被楚小小一把拉住，然后说了些什么，随后朝着肖凡投来一个怜悯的目光。
肖凡没再出声，眼睁睁盯着二人消失在视线之中，原本已经平复的心境再次翻江倒海。
服务员看到了这一幕，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概，走过去蹲下身子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肖凡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向服务员投去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是一个神经病么？”
服务员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不该对这个只见了两面的人投去更多的关怀，于是很自然的摆出了一个无奈的手势。
肖凡迷茫的看着四周，发觉自己与这个世界依然格格不入，什么都很陌生，朋友与女朋友一起离开，过去的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或许在六年前，不对，应该是七年前，就不应该醒过来。
——我不是神经病。
——我不是神经病？
——我是神经病？
——我是神经病。
他对着服务员挥了挥手，算是道别，然后转身离开，心中已经万念俱灰。
“你确信你没事？”服务员再次问。
肖凡没有说话，没有回头，只是慢慢的摇头。
“喂，你的手机掉了，你的手……”服务员的声音戛然而止。
——手机？
肖凡摸了摸口袋，发现手机果然不见了，回过头却看见服务员倒在地上。
“什么情况？”他跑过去，蹲下身子，一边推一边呼唤，“喂喂！醒醒，醒醒！”
服务员面色发白，两只眼睛闭得很紧，睫毛微微颤抖。
“喂！醒一醒……”
外面很热，肖凡没有犹豫，连忙将她抱到店里，四处看了一下，没有合适的位置，只能让她继续躺在地上。
一边拍着她的脸，一边大声呼唤，又从她的口袋里摸出手机，尝试着用她的指纹解锁，一根一根试下去，没有一根手指能打开。
他有些慌乱，辗转了一会儿才想起，拨打120根本不需要解锁。
电话拨了出去。
“喂，这里是120。”电话那边传出一个女声。
“喂，有人晕倒了，这里是平安国际大……”肖凡的话被一只手打断，回过头看见服务员正在对自己摇头。
“喂，你是哪里？请重新讲一次。”120那边问。
“我……没事了。”服务员的声音有些弱。
“对不起，对不起，晕倒的人醒过来了，不好意思。”肖凡没等120那边回话就主动挂断了，对着服务员说，“你没事了？”
“我没事了，缓一会儿就好了。”服务员支撑着想要坐起来。
肖凡伸手托住她的手臂，慢慢把她扶到椅子上，问：“你确信你没事？”
“这句话轮到你问我了？”服务员有气无力的笑了笑，“我只是直立性低血压，小毛病，谢谢你。”
“都晕倒了还小毛病？”肖凡深表疑惑，“反正看起来挺吓人的。”
“只是刚刚蹲下起身快了些，再加上早上没吃饭，可能也有些低血糖，现在好多了。”服务员脸色已经不像之前那般难看，说话也有力多了。
“要不一起去吃点东西？”肖凡建议，“其实我早饭也没吃。”
这番折腾暂时冲淡了肖凡心中的那些落寞，于是本能的饥饿感便占据了主动，此时腹中又恰到好处的“咕噜”了一声。
“好，先让我坐5分钟。”服务员点了点头。
……
十分钟后，两个人一起走进了一家兰州拉面。
“老板，一个二两一个三两，加肉。”肖凡冲着后厨喊了一句。
“要的。”老板一句地道的川普，接着问了一句，“放嗨椒不？”（注1）
肖凡听到老板这句话，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你要不要吃辣？”肖凡问。
“要。”服务员已经好了，与正常人无异。
“二两红汤，三两清汤。”肖凡没好气的冲着后厨喊。
——兰州拉面也分清汤红汤？
倒不是肖凡矫情，而是他老家就是甘肃省兰州市，虽然在城郊，但兰州拉面可是从小吃到大的，又怎能不腹诽一下。
“清汤没得味道的，还是放点儿嗨椒好一点点儿。”旁边一个热情的山城老头儿随意的搭话。
“我不喜欢红汤的兰州拉面。”肖凡见老头儿年纪比较大，所以不好不搭理他，只得解释了一句。
“噫——”老头儿一脸嫌弃的看着肖凡，摇着头表示不理解。
“你不吃辣，还生活在山城，真是难为你了。”服务员随意的说着，“我叫关眉，你叫什么？”
“肖凡。”肖凡说。
“枭樊？”关眉一脸吃惊状，“你是作家？”
“不是。”肖凡回答。
“那真是太可惜了。”关眉叹了口气。
肖凡没有接话，想着自己生活在山城的这些日子，不免又开始心酸。
关眉见肖凡没有聊天的意思，便也不再作声，饶有兴致的看着电视，播放的是一个老掉牙的电视剧。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碗热腾腾的面条端了上来，香喷喷的。
肖凡看了一眼面条。
还好，肉是牛肉，面也是拉面，唯独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汤，但闻起来味道也还不赖。于是撒上了大量的胡椒粉与辣椒粉，呼啦呼啦的吃了起来。
他平日里吃饭就很快，再加上饿，一碗面不到半分钟，就下去了小半碗儿。
“你不是不吃辣么？”关眉看着肖凡，一脸疑惑，“怎么放那么多辣椒？”
“谁说我不吃辣。”肖凡与关眉对视片刻，解释道，“我老家兰州的，我们哪儿的兰州拉面没有红汤。”
关眉明白了肖凡的意思，随口说：“山城是个很特别的地方。”
“嗯？”肖凡投来了一个询问的目光。
关眉笑了笑，也撒上了一些胡椒粉，用筷子搅拌着面条，说：“以前听同学们说，他们老家的美食，一旦到了山城就被‘改良’，最终山城人不爱吃，外地人也不爱吃。”
“这个说法好像很有道理。”肖凡说。
“恩，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山城，所以我只吃过‘改良’后的各地美食，确实都不好吃。”关眉一边吃着面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
“其实我去过的地方也不多。”肖凡明显觉得自己放松了很多，似乎从这市井之中又找回了些许自己。
“嘣嘣嘣嘣嘣嘣……”电视里传来了一段熟悉的音乐，“各位观众，中午好，今天是2019年9月5号，星期四，农历八月初七，欢迎收看山城电视台午间新闻……”
“又十二点了。”关眉抬起眼皮，看着电视上主播那张熟悉的面孔，“其实生活挺无趣的，每天早上吃饭，看店，中午吃饭，看店，晚上吃饭，看店，下班回家，看电视睡觉，第二天又是如此。”
肖凡想到了自己，一天到晚，工作是看小说，娱乐是看小说，好像也一样。于是同样感慨的说：“恩，是挺无趣。”
“但是，其实每天又不一样，”关眉又吃了一口面，“比如今天，遇见了你，比如昨天，遇见了一个用零用钱给妈妈买手机的小学生，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与不同的事。”
“现在的小学生这么有钱么？”肖凡一脸不可置信。
“那个小学生用微信付款时，我无意中看到了里面的余额，有五位数。”关眉嘴巴上沾满了红油，用桌上的纸巾随意擦了一下，“可怜我上学那会儿，为了一个韩式发夹，要省下一个星期的零用钱。”
肖凡突然愣住了，听到“微信付款”，下意识的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这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然后有些难为情的看了关眉一眼，手脚开始不知道往哪摆。
正在这个时候，电视上播放了一条新闻，于是肖凡呆住了。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
“就在两个小时前，本市江北区松华江畔小区发生了一起天然气爆炸事故。
“事故的起因尚不明确，火势并没有蔓延开，目前已得到控制。已知只有一人死亡，无伤亡人员，死者身份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本台将于晚间新闻时再进行跟踪报道。下面是一条简讯，9月4日晚8点半，在南滨路附近……”
松华江畔小区就是肖凡所住的小区。
肖凡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电视屏幕，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非常真实的预感，这起事故一定就发生在自己家中，不然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
刚刚发生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回头就天然气爆炸，这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小说中都是这么写的。
他回忆起先前的那声雷，还有那几辆消防车……
——我操！不是因为自己骂了贼老天的奶奶，它就把天然气弄爆炸了吧？
——等等，要先确定我是不是在妄想。
“关……眉，”肖凡的语气有些不确信，“刚刚新闻里说的是松花江畔小区吗？”
“是啊。”关眉见肖凡面色有些异常，问了一句，“怎么了？”
“那是我住的小区。”肖凡非常认真的说，“我有种强烈的预感，那是我家。”
“怎么可能？”关眉一脸不可置信，“你又不是未卜先知的半仙儿。”
“我需要回去看一下，”肖凡站起身，看了看身前的两碗面，突然又想到了自己身无分文的事，于是僵在那里半天没动……
（注1：嗨椒=辣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