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下,刀光映日,喊杀震天!
一处小土坡上,有二人并肩而立,正作壁上观。
这两人中,一人二十多岁,身量魁梧,容貌剽悍,却是断了一臂;另一人约莫十五六岁,尚为少年,则是双瞳锐利,英气勃勃。
“大兄,”少年远观一阵,神情疑惑道,“我们的目标不是那田晏么?何必节外生枝?”
“那小子得死!”青年人指了指管亥,面露杀机,“他身上有‘巨门’符呪残留,我应该只是他的候补……此子一日不死,我就难获‘巨门’的全部认可,伤势恢复就需更多时间。”
说到此处,他抬起了齐肘而断的右臂。
“还是太慢。”青年道。
却见,他的右臂处,古篆“巨门”二字若隐若现,金芒浮沉荡漾,有浓郁得可怕的生机满溢。那右臂伤口处,无数肉须起伏,像是一条条白里透红的蠕动长虫,正一点一点地弥合出新的肉体。
“巨门”的能力之一,竟是断肢复生!
“大兄,为何不给我也求一个符呪?”眼前景象如此诡异,少年却是面不改色,反倒有艳羡之意。
“符呪,旁门左道耳,不值一哂。”青年摇摇头,神情轻蔑,“何况,假借外力,终究不可长久。求人莫若求己,只有庸碌之辈才寻求符呪,以你的资质,当自求命格!”
说到这,他神情怨毒:“我若非断了一臂,病急乱投医,也绝不会选择符呪。”
“命格么?”少年喃喃低语。
“昌霸去年改名昌豨,此事你还知晓么?”青年道。
“嗯。”少年点点头。
“昌雄最初给儿子取名‘昌霸’,希望儿子有霸王之资,后又取名昌豨,则是瞄上了‘封豨’命格。”青年面露冷笑,嘲讽道,“觉得改名就会改命,这和求神灵信巫鬼之辈有何区别?”
少年闻言,却听出些门道:“大兄,你不信太平道?”
“只是相互利用罢了……”青年神情阴鸷,又叹息一声,“不过,一日太平道,终身太平道,我已入邪道,却是离不开了。”
……
寒芒掩映,刀光纵横,冒刃屯攻袭如洪。
王离、管亥、韩猛、姜震各为箭头,攻势层次分明,如同一波波袭岸之潮,前赴后继地撞向土行符甲,杀意淋漓,猛锐无匹!
若是换做普通高手,就是所谓的“万人敌”,怕也得左支右绌,折戟于此了。
但土行符甲不同!
它举止僵硬,但却绝不慢,甚至出手时雷厉风行,势若惊鸿!更重要的是,这一身符甲看似单薄,实则似铜浇铁铸,防御坚如磐石,牢不可破。
在王离的指挥下,双眼、腋下、喉中、下阴等要害他们都一一尝试,但收效甚微。
这具土行符甲,似乎毫无弱点!
铛!铛!铛!
又一轮猛攻,负责攻击的是韩猛这一什。所谓“将为军之胆”,韩猛这一什也秉承其禀性,攻势狂猛暴烈,但却如惊涛拍石,潮退而磐石不动。
在这一轮攻击后,又有三人吐血倒地,爬不起来。
就这一会,土行符甲的脚边,已是倒了十三人之多。
还好,土行符甲强于防御,拳轰势大力沉,却缺乏锐利,十三人都是重伤,暂时没人死去。
但这样下去,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王离心急如焚,忽然转身做了个手势,大声吼道:“从弟,——彭越挠楚!”
“彭越挠楚?”王晟面色一凛。
旁边,羊秘也是心头一颤。
彭越挠楚,是兵法计谋的一种。其做法,是分兵多路,一部分兵力从不同方向对敌人进行佯攻袭扰,牵制敌人使其首尾不能相救,另一部分兵力绕道对其它目标进行实攻。
当然,在王离这,只需要执行前一部分即可。
“竖子,真是不足与谋!平日自诩智计百出,真正遇事,却无一用!”羊秘咬了咬牙,在心中破口大骂。
他是在骂自己。
羊秘一向自负计谋,却没料到,危难时刻,自己竟如此不济,脑中一片空白。
实在怪不得他。
绝非他缺乏智谋,只是太年轻,未经历练,未遇艰难,做不到“每逢大事有静气”,一时间慌了手脚,自然万分狼狈。
“诸君,我等共勉之!”任嘏满头大汗,在王晟的指挥下,奋力挥舞号旗。
他明明远在坡上,却感觉自己已化身冒刃屯的一员,和土行符甲近身血搏,只感觉热血上涌,心跳如鼓。
“彭越挠楚还不够,阿晟,或许可以这样……”羊秘狠狠捶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终于冷静下来,在旁出谋划策。
……
号旗招展!
冒刃屯散开,犹如五条蜿蜒游龙,管亥一什为饵,另外四什则游荡在外,如同蛰伏的蝮蛇,以稳守为主,但不时闪电而出,撕咬一口后,则立刻后撤。
管亥一什诱敌,走位飘忽,另外四什或突进或牵制,忽而避实击虚,忽而声东击西,都是一击则退,绝不多做逗留。
兵法的虚实诡变,已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形势立转,双方陷入僵持,冒刃屯的伤亡也迅速下滑。
“不够,还不够啊……”王晟依旧眉头紧锁。
他只能僵持,而无法取胜,这已是他的极限了。
“这王八盖子也太硬了!”王离神态如常,但心情已开始焦躁。
眼下双方旗鼓相当,但土行符甲似玄武盘踞,防御依旧固若金汤,没有露出一丝破绽。更可怕的是,此獠不知疲惫,动作没有半点迟缓,而己方气势渐衰,这种平衡很快会被打破。
到时候,或许会是一场一面倒屠杀!
“什一,左三步!”
“什三,少进两步,‘过犹不及’的简单道理都不懂?”
“什五,你慢了!一步慢,则会步步落后!”
……
这时,一道粗鲁的声音响起,竟是越俎代庖,指挥起了冒刃屯。
此人声音沙哑,口吻极不客气,却有种“军令如山”的霸道,仿佛来自一位久经沙场的宿将。
王离皱眉,本想不管不顾,但下意识地稍作调整,顿时感觉到不同。
高处,王晟也面露讶色。
须臾间,整个冒刃屯似乎都“生动”起来,来回圆转如意,进退行云流水,俨然有精锐之相,堂堂皇皇。
那骂骂咧咧的指挥还在继续。
“刀再举高点,举得越高,砍得越重!”
“对,别怕,就是要近身搏杀,但得快!进也得快,退也得快!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扩弩,节如发机。”
“该退就退,你这莽汉逞什么匹夫之勇?”
……
那人口若悬河,对每一处细节都不肯放过。
冒刃屯脱胎换骨!
众人纵横决荡,聚散似斗转星移,侵杀似龙蛇起陆,甚至隐有百战老卒的铁血杀伐之气。直至后来,那人想要指点时,高处的王晟如未卜先知,已先一步变阵了。
指点越来越少,那人已挑不出错了。
暗处,田晏满面异色:这是哪一家的将门子弟?孺子可教啊……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青州有何将门,能培养出如此出色子弟,训练出如此猛锐的劲卒。
几经变化,冒刃屯竟对土行符甲呈现出压制之相!
不过,若无法攻破其防御,一切都是枉然。
王离死死盯着土行符甲,再次注意到,见到有玄黄之气自它脚面上浮,忽然想到了一个曾看过的希腊神话,心中已有决断。
“攻它的腿!”他大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