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呦我头晕,哦呦哦呦,我不行了不行了……”外婆突然毫无征兆地向后一厥,我“啊”地大叫了出来:“外婆!”
胖护士这次很尽责,立刻和我一起架住外婆,两个人费了全身的劲竟然也撑不住她精瘦的身体。
混乱中我瞥到外婆眯缝起一只眼睛对我眨了眨。
我一个转念明白了,老戏骨又开始展现老辣逼真的演技。
果然淩舜晖顿了一顿还是折了回来,帮我们半扶半抱地把外婆送回了病床。
医生一来外婆立刻表示已经全部好了,我忙不迭地给气喘吁吁一脸不满的胖护士赔笑脸:“谢谢谢谢,您工号多少,您的工作太值得肯定了,等一下我到意见簿上好好写一写。“
那边外婆靠着枕头满面慈爱:“你长得像那个唱歌的明星!叫——叫什么来着?费翔!”
外婆是春晚的忠实拥趸,每年都坚持从开场欢歌看到难忘今宵,数十年风雨无阻无怨无悔,不过看了这么多年男星就记住了一个费翔一个小沈阳,女星就记住了一个唱什么天涯海角的沈小岑,那年刚好我生下来,所以干脆名字给我也照搬了。
我不自觉地在心里比照了一下淩舜晖的脸,觉得没有那么欧化,轮廓更加优美柔和一些。
“先生贵姓啊,是你把小岑送来的吧。小岑啊,就是有良心,一听见我有什么事就急得要命,现在这样孝顺的女孩可真是不多了……”
老太太眼看着要长篇大论,我赶紧刹住她的话头:“外婆,你好好休息,我晚上还有节目,淩总也不太舒服,我们先走了。”
“你个死小囡,知道凌先生不舒服还催着人家走!来,凌先生,坐,小岑,快去倒杯水来。”
我忿忿地提着热水瓶去打水,顺便去门口的小超市买了几个一次性水杯和袋泡茶,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外婆中气十足的声音:
“我们小岑啊,念书是又乖又聪明,年年考第一,可就是从小不会和男孩子交往,很傻很天真的……”
我心里暗暗拜托她,很傻很天真不是这么用的好不好。
从门缝望去老太太眉飞色舞:“她小时候啊,见了男生就走走开,跟男生一说话就要脸红的。你别看她长得这么讨人喜欢,从小到大一次恋爱也没有谈过,多少男生给她塞情书,她理都不理,不要太纯情哦……街里街坊看着她长大,没有人不喜欢她的,都争着给她介绍男朋友,可是她死也不愿见面,我还说这个死小囡怎么脑袋不开窍,今天总算晓得是为什么了。凌先生啊,以前人家给小岑算过命,说她命里必有贵婿,而且旺夫宜家呢,原来我们小岑守身如玉这么多年,就是在等着命里注定的这位贵婿啊!”
我觉得不能再拖延了,果断地从包里拿出电话,放在耳朵边进了病房:
“是,主任,我马上来,实在不好意思,我外婆病得急,我知道今天是我的工作日,您千万不要算我旷工,我会在最快的时间里赶到!”
我放下电话气也不喘一口:“外婆我改天再来看你,我要旷工全月结构工资都得扣光,而且把我们主任惹毛了我以后饭可就难吃了。”
外婆白我一眼,又对着淩舜晖意犹未尽地一笑:“凌先生不好意思今天真是怠慢,看您什么时候方便到家里来好好坐一坐,我烧几个拿手菜咱们把酒言欢……”
“好了外婆,别耽误了淩总的时间,人家比我可忙多了,我们真走啦外婆,记得医生让你少说话多休息。”我一边往门边退一边示意淩舜晖快撤。
淩舜晖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完全无视我的心急慌忙。
“肯定会正式登门拜访,”他的语气出奇的沉稳笃定,“我和小岑会在年内结婚。”
我听见他对张大了嘴巴喜出望外的外婆道了声别,然后拎着瞠目结舌的我出了医院大门。
我觉得必须把事实澄清,刚到车边就对淩舜晖说:
“淩总,如果我外婆对你说她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话你可千万别当真,她只是太想把我嫁出去而已,您刚才的话可能是为了宽慰她,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到时候要是纠缠不休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淩舜晖刚刚打开车门,听到我的话“啪”地一下又关上了。
“你是不婚主义者?”
“我……不知道,应该不是。”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已经有结婚的对象了?”淩舜晖又逼近一步。
“我……没有。”我觉得一阵心慌。
“那么,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定心地坐上驾驶座。
我大惊失色拍他的车窗:“绝对没有!我拒绝这种可能!”
“为什么拒绝?我说过每走一步,你都会有相应的回报,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你外婆也可以实现她的心愿,宁小岑,你不觉得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吗?”
“是一举三得吧淩总,难道您会毫无目的地让一个籍籍无名的穷丫头登堂入室做您的太太?”我嗤之以鼻。
“不错,宁小岑,娶妻结婚是淩董事长正式任命我为淩尚总裁的前提条件。”淩舜晖并不避讳,“我爷爷的要求并不高,而且我发现,以你的演戏天分,完全可以胜任这个角色。”
他蓦地转头,眼光牢牢锁住我的视线:“难道,淩尚总裁夫人的头衔,对你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有,太有了,我不知道多向往钟鸣鼎食锦衣华服的生活,我做梦都想着一年到头不用干活逛街SPA环球旅行信用卡刷到爆也不用付账。不过淩总,我有后顾之忧啊。”
我故意顿一顿,他抬眉示意我继续。
“我外婆要是知道你为了利用我和我结婚,估计立马会提把刀来把你大卸八块,老太太为了我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为了您的人身安全,我还是忍痛放弃这样风光无限的大好机会吧。”
“你外婆不是一心想把你嫁出去?”
“对,但她希望那个人爱我疼我一辈子把我捧在手心里。”
“那你不希望吗?为什么不好好找一个?”
我一时怔忡:“因为不可能了。”
“为什么?”他竟然逼问。
“没有为什么,”我还没回过神来,仿佛喃喃自语:“那样的人,也许注定不属于我……”
突然眼前一暗,不知不觉他颀长的身影已经挡住我眼前的阳光,蒙昧不清中他线条完美的下颚向下一倾,我的唇就被吸入一片清冽深邃的气息里。
他的手轻抚在我的脸颊上,微冷和润的唇,极轻柔却又极紧密的覆在我的唇上。
我像一道细弱的水流突然落入无边海洋,惶惶中被一股无法挣脱的力量牢牢席卷,眼看就要崩离解体失却原来的形状。
还没来得及挣扎,他却已经放开我。
“这样,也不可能吗?”他的语气轻缓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我举起巴掌的同时听见衣服开线的“嘶”声,立刻狼狈地收回来护住前胸。不能动手就只能动口了:
“不可能!淩舜晖,我不知道你为什要来招惹我,但是你对付女人显然不擅长,你是不是觉得有副好皮囊顶个总裁的头衔,女人就应该跪在你的脚前舔你的脚趾头!我告诉你,我就是一辈子被人抛弃孤老到死也没这个可能!你以为我没有人爱吗!我要是愿意,这个世界上最博学最优雅最出色的男人就是我的!对了我想起来了,男女间的感情你根本不懂吧,你还是老老实实去找那些和你一样变态的同伴吧!”
淩舜晖冷冽的怒色像不断聚拢的浮冰:“你说,那个男人,他是你的?”
“与你无关!“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气昏了头失言了。
“说,你想和他怎么样!”淩舜晖猛然抓住我的双肩把我顶在车门上,脸色变成冷硬的铁青。
我用力地挺起身子却被他又按了下去,只能抬脚对他猛踹。
他吃疼地闷哼了几声,手上的力气却更下得更重。
我觉得胸腔在被一口口的撕咬,那些我抵死深埋的情感像无数个解了咒的怨灵一样窜了出来:
“我能怎么样,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我!我不要他为我放弃任何东西,我要他没有负累地去得到一切他想要的!他永远是我心里最优秀的男人,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爱任何人了,再也不会了!”
泪喷了出来,嗓子也被切割一般,心尖上仿佛有一个赘生的毒瘤被硬生生地挑开,撕裂一条狰狞的流淌毒汁的伤口,一阵阵尖锐的痛,痛到无法自持。
肩上的力道忽然消失,我靠着车门滑到地上,从来没有觉得那么无力。
他的身影依然压在我的上方,呼吸急促,语气中带着深重的迷惑:
“宁小岑,你,究竟……”
他肯定也是用力过猛,还没说完就颓然撑着车门,咳得人都缩成一团。
我怔怔地抱着膝盖,只看见阳光在地面投下我们两个黑色的影子,竟然都是瑟缩而颤抖的。
手机短信突然响起,我木然一看,是叶琳娜:“还不来,找死啊。”
我立时清醒,绝不能和吃饭的行当过不去,连忙发回一个:“外婆急病,马上赶回来!”
叶琳娜:“你外婆还没被狼吃掉?”
也难怪,我每次请假推搪饭局的理由都是外婆急病,说多了就成了那个狼来了里的孩子,碰上真格的也没人信了。
解释也没用:“帮我挡一挡,在路上了。”
撑着地面站起来,才发现真的有点虚脱,我权衡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去长途车站的打算,跌跌撞撞到路边去打车。
“上车,我送你回去。”
淩舜晖沉声叫住我,居然还是命令的口气。
我只当没听见,往前走了几步离他远点,脚下却止不住地踉跄。
还没站稳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了起来,他一声不吭转头就朝车边走。
我手脚并用地乱挣:“淩舜晖,我放弃了行吗,光玺城的冠名我也放弃了,我就当夜路走多了碰到鬼了行了吧,请你放我一条生路!”
走过去只有没几步,他却已经咬着唇脸色煞白,臂弯在不断地往下沉,却仍是牢牢箍着我。
“淩舜晖,你在干什么,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背后一阵轰鸣,然后是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声。
凌舜晖顿了一下,我借机从他怀中蹿了出来,他再也没有力气抓住我,几乎是摔到了车门上,顺势打开坐了进去。
那个男人从一台色彩鲜亮的摩托车上跨下,急急地揭掉安全帽,向着淩舜晖的车子疾步走来。
雕刻般细致的眉眼中带着几分妖媚,我马上想起来:就是上次在GAY吧门前看到的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