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大约有一个小时,我有些百无聊赖。本来打算继续留在教室里预习新课,不过教室里过于安静,人人都在伏案苦读,我反而觉得有点意兴阑珊。
“孟佳仪不在吗?”班长赵建伟一边分发作业本,一边问我。
我点点头,答道:“可能是去竟北大学击剑队看她哥哥了。”
“哼,学习那么差还整天吃喝玩乐,什么样子!”赵建伟将她的作业本重重扔在课桌上,“要是她上白榜,我们班级的脸都给她丢光了!”
“一共只有十二个班级,而白榜上有二十名,万一出现我们班级的学生也很正常啊。”我将孟佳仪的作业本塞进她的抽屉,淡淡回答。
“许抒晴!”副班长顾芳君冷冷的插进来,“你是第一名,可不要因为和孟佳仪这个差生在一起而变成差生啊!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是这个道理。”
我心中有气,站起来反驳道:“你在向我卖弄自己是专业课代表吗?我记得你自己也不过是刚挤进红榜吧?哪里有资格教训她!”说完我大步走出教室,只听见身后顾芳君气极,“你这什么话?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赵建伟则拉住她,“别和她吵。”
我心里郁结,忽然觉得自己进入这个机构是一个重大错误。
我本来以为大学的生活应该是丰富多彩的,之前的笔友也说在他的学校里有很多独具特色的社团活动,每年都有春游秋游还有两次运动会。除此之外,艺术节、社团节等更是隔一段时间就有,校园生活非常丰富多彩。
但是现在当我真正考入竟北大学之后才发现我才意识到高考只是人生的第一次考试,而且相对于考研来说高考原来是最轻松的。
至于什么未来啊……
其实真正后来有过开创性事业的人,又有几个是我们竟北大学毕业的?照我看,竟北大学里呆过的人,大多神经不太正常,除了无条件的服从于考研,根本没有一点自主性,书念的好有什么用?不外乎熟能生巧,看过《射雕英雄传》吗?脑子迟钝如郭靖也能全篇背诵《九阴真经》,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就是这个道理。
我脑海里胡思乱想,走廊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全部都静悄悄的在自习室下苦功。老天!我几乎想大喊大叫一番,我们正直青春年华,为什么过这种残酷的生活?等我们到了迟暮之年,回首过去,是否会为今天深深懊悔?懊悔在那原本绚丽多彩的青春,居然没有一丝值得回忆留恋的地方。
难怪我们班长赵建伟,二十六岁却像三十七岁的样子。据他妈妈说,他为了追赶上我,每天都要熬到凌晨三四点睡觉。
唉!他已经是红榜常客了啊,为何还如此执着?
我将后背靠在墙上,正有一种垂头丧气的感觉,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长笛声,似断似续,如泣如诉。我好奇心起,在这个满是学习狂的地方居然会有人吹长笛?我随着笛声而行,越靠近七楼天台音乐声越响,难道那个吹长笛的人就在这天台上?
说起天台这里可以说是学校最悠闲的角落,这里视野极好,与学校旁边的住宅楼天台遥遥相望,所以这沾染了生活气息的天台有人吹笛子也便令人不会感到奇怪。我缓缓推开天台的铁门,刺眼的阳光顿时闪花了我的眼。眼前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我微微眯起眼睛,身后却传来脚步声和爽朗的叫唤声:“许抒晴,你在这里!”
孟佳纬还穿着白色的击剑队服,刘海贴在额头,浑身汗津津的样子,怀里抱着面罩,笑容满面:“佳仪说,要是班级找不到你就到天台来,你果然在这里。”
我微微一笑,“找我有事?”
此时长笛声忽然嘎然而止,我一转头,只见岳麟暄手握长笛站立在学校旁边的天台中央,微风吹拂起他略微有点长的头发,他修长的身形显得很孱弱。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却看着我们。
“刚才笛子是你吹得吗?”孟佳纬越过我,笑咪咪的对他说,“吹得真好听!曲子叫什么名字啊?”
岳麟暄紧紧凝视着我,淡淡地回答:“来自远方。”
我忽然心中一动,他的声音柔软而无力,带着一点点的哀怨。他这般深深地凝视着我,让我有种无所遁形的压抑感,幸好孟佳纬那大大咧咧的不在乎的样子总算不让现在的气氛过于尴尬。
“吹得真好听,我是考研四班的孟佳纬,你呢?”孟佳纬没心没肺地向岳麟暄伸出手,“我是新转学来的,多多指教啦!”
岳麟暄淡淡道:“你还是让许抒晴多多指教吧,她是天才少女,由她指教你比较妥当。”
孟佳纬一窒,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个……这个……”
看着他很窘迫,岳麟暄似乎也觉得有点内疚,主动握住了他的手自我介绍道:“我叫岳麟暄,是考研三班的。”
孟佳纬大惊小怪起来,“哇哦!我老妹经常说有机构三巨头,常年霸居红榜前三。一位许抒晴,一位就是你岳麟暄,还有个是……是……”他搔搔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忘记了。”
我忍不住“噗哧”一笑,这个孟佳纬怎么像个傻瓜一样,可是就是因为如此,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觉得份外轻松随意。
岳麟暄依旧看着我,我竟然不由自主地脸上微微发烫,我别过脸去,对孟佳纬说道:“你找我那么急做什么?”
孟佳纬如梦初醒似的递给我一张门票,“我们击剑队这个礼拜天要去和远道而来的辽宁队打一场友谊比赛,你能来吗?”
我接过门票,迟疑着答道:“要是有空就来吧!”
孟佳纬笑吟吟道:“要是你来啊,我一定超常发挥!”他说着一蹦三跳的跑了下去,“好啦,训练训练!”
我目送他离开,突然听到岳麟暄在我耳边说道:“认识你的人还真多!”
他离我太近,我急忙往斜里走了几步,“怎么?嫌弃我?”他的自嘲式地笑笑,自顾自坐到天台的平台上,迎着微风深深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你还在吹长笛!”我站到他身边,他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看来竟然没有血色,惨白惨白的。
我心中微微一颤,慢慢在他身边坐下。
“是吗?”他笑了笑,“意料之外吗?让我再吹一曲吧!”
他将长笛对着嘴唇,吹出一连串让人心中悲伤的乐符来,他吹得如此专注,笛声随风飘送,在这个阳光并不强烈的午后,给人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仿佛受尽命运捉弄,最后只能借着这一首乐曲,抒发心中郁郁寡欢的情结。等到一曲既终,既不能改变,也无意控诉,只能按照命运的安排,继续前行。
我闭上双眼,思绪顺着笛声飘扬,曾几何时,还在念小学的麟暄和我,也是这样肩并肩坐着,一起在小学的天台上玩过家家。
“麟暄不是男生吗?为什么喜欢和晴晴一起玩?”
“因为晴晴太聪明了,麟暄怕晴晴寂寞。”
我缓缓落下一颗眼泪,岳麟暄一曲终了,和我背靠着背。
“这首曲子叫什么?”
“伤心何处去。”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声音柔软又无力:“晴晴,我觉得我大概看不到未来了。”
“看不到未来?什么意思?”
岳麟暄的眼睛散发着似是而非的光芒,带着异乎寻常的悲伤,被他看得久了,我竟会不由自主地恼怒。
他的沉默让我觉得很烦躁,一把将他推开,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奇怪,现在由我父母养你,你哪里看不到未来了?岳麟暄,你是男人耶,拜托你有点骨气好不好?老是这样柔柔弱弱的,我不喜欢你这样,也不吃你这一套!”
“晴晴!”岳麟暄的神情非常焦急,“我没有开玩笑,也没有矫揉造作。”
“既然看不到未来,那你就去死吧!”我这句话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下天台,根本不再去看一眼岳麟暄,可是他那濒临绝望的眼神却还是清清楚楚的印在我心里。
很久之后,我终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人永远不要做违心的事,一旦做了,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下午放学回到家门口,岳麟暄正在我家楼下徘徊,他带着讨好似的微笑迎了上来,我却皱了皱眉头,态度有些恶劣地说道:“怎么又是你?”
他微微一窒,随后扬了扬手中几分印刷品,微笑道:“我带了些材料来,晴晴你看看是否感兴趣。”
我借着路灯随便翻了翻,原来是去国外留学的一些程序流程以及部分大学的简介。我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岳麟暄带来这些有何意义?
他兴致勃勃地指着材料说道:“晴晴,以我们的成绩,申请留学读研绝对不会有问题。我记得你说过你对英国感兴趣,你喜欢伦敦那种古典学术与现代化科技融合的感觉,我们去英国留学好不好?”
我一愣,下意识地向他泼一盆冷水,“英国?英国留学学费昂贵,我爸爸可负担不起两个人。”
岳麟暄陷入一阵沉默,那种突如其来的沉闷像是可以使人窒息,他清秀的脸蛋在灯光的阴影种忽明忽暗,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沉。
他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那要是我有钱,你愿意和我一起出国吗?就我们两人一起,离开这里。”
我淡淡地说道:“那等到那时再说吧!你今天来我家吗?”
他摇摇头,“你上去吧!我想看着你上楼。”
回到楼上拉开窗帘,我发现他仍然停留在原地,他抬头向着我窗户的方向看过来,伸手遮挡着路灯有些刺眼的光,对我露出孩子气的微笑,随后转身慢慢离去。
曾几何时,他的背影竟然如此孱弱?我有多久没有真的关心过他?
我突然觉得心情很不好,我真的很讨厌自己,难道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么?恶毒的话从我的嘴里说出常常像是根本不经过大脑思考。天哪,我真的是过分,为什么每次面对岳麟暄我都会忍不住想伤害他呢?
我拿出相簿,从头翻起,那里有我刚出生时的照片,满月时外婆满面春风的抱着我,会走路时一个人对着镜头傻傻的笑,一直到了7岁。
是的,7岁时搬到了新的住宅区,于是,相簿中又多了一个小朋友的身影,岳麟暄从小就很可爱,圆圆的眼睛、柔软的褐色头发,比我还像小女孩。
“麟暄不是男生吗?为什么喜欢和晴晴一起玩?”
“因为晴晴太聪明了,麟暄怕晴晴寂寞。”
我忽然鼻子一酸,那样温柔那样顺从的麟暄,究竟哪里使我不满意?究竟那里惹到了我让我总是大动肝火,用恶毒的词语来谩骂他?
就算他家破产,就算他家现在需要依靠我家,连我父母都无所谓,轮得到我来恼火吗?
相簿中的相片转眼到了去年,我身穿制服和麟暄站在竟北大学的大礼堂主席台上,那是迎接新生会,我和他作为学生代表一并上台致词。
很多同学都说我们是“金童玉女”,人人称赞我们,学习好、体育好、能力强、外貌出众。在迎新会结束之后,还有很多刚来大学的学妹争相要与他结识。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本来很高兴的我忽然觉得很不乐意,无端端的就向他发脾气,还赌气一个人先回了家。
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我越来越讨厌他。
我深深叹了口气,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他?难道事实上,我是喜欢他的么?因为喜欢他,才讨厌他总是那样受女生欢迎,才会冷言冷语的刺激他,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是这样的吗?他近来,身上总是会有一点脂粉气,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我虽然不化妆,但是女生对胭脂水粉总有天然的敏感,所以我才厌恶他?
我一夜难眠,一些真实的想法竟逼迫地我早早起身,七点不到就来到岳麟暄地家门前,我想要向他道歉,并将我真实心意告诉他。
谁知岳伯伯却说他早就去学校了。
“哎,真是不巧啊,麟暄大概六点多就走了呢。”岳伯伯打着哈欠,满嘴地口气让我忍不住后退。
岳麟暄的家距离我家不远,走路到学校最多不过十五分钟。一般我们都是七点左右出门,走到学校时间刚刚好。
或许是他们班级今天测试吧!我想得入神,险些和大步流星的孟佳纬撞在一块儿。
“啊!许抒晴是你!”他永远都是那么大惊小怪,随后他露出了惊诧无比的眼神,那眼神落在我的上方,他有些瞠目结舌:“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顺着他的眼神往上望去,就在那一瞬间,一个黑色的物体从住宅楼的天台上坠落了下来,越来越近,离我越来越近,我看见那个物体渐渐放大,是的,我看清楚了,是麟暄的脸!
他的双眼似含笑意,注视着我,我痴痴呆呆的与他对视,脚下移动不了半步。
孟佳纬大叫一声,“小心!”猛然将我往外一拉,只听“嘭!”的一声,麟暄那瘦长的身体重重撞击在地面,他的脸向着我,脸上还挂着微笑,身下渐渐蔓延出一滩鲜血。
我大叫一声,眼前顿时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