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
“不……不要啊……”
雅厢内一道青影闪过,“哐当”一声脆响,一条青色大袖,直接将酒案上的两支白瓷酒盏甩飞,碎了一地。
“大将军!”躺在女子怀中的青衫男子,梦呓着惊醒。
“酒公子……酒公子……”
华服女子瞪大眼眸,惊怕的凝视着怀中的男子,一双颤抖的玉手,轻轻捧着男子的削瘦的脸颊。
“这是哪里?”
阿酒挣扎着,从华服女子怀中爬起,可刚一起身,足下一软,一个踉跄又跌回了华服女子怀中。
“啊!”华服女子娇嗔一声,明显有些吃痛,一张俏脸刹时变得苍白,唯唯诺诺道,“公子!这里是听雨楼,您不记得了吗?”
“听雨楼?”
阿酒满身酒气,伸手挠了挠头,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渐渐地有了神色,一脸歉意的盯着女子姣美的脸颊。
“蓉、蓉儿姑娘……”一边说着,阿酒一边伸手入怀,本想掏出几枚赏钱给对方,可当手摸到干瘪的钱袋时,方才发现,此刻已是囊中羞涩。
“嘿……”蓉儿捂脸一笑,嗓音如清晨的黄鹂般好听,一张俏脸回归如常,“公子,您不挂账了?”
闻声,阿酒立刻正襟危坐,一脸羞愧的低下头,吞吞吐吐:“这……”
正当阿酒咋舌之时,身后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袭白色纱裙从门外轻步而来,定步在二人身旁。
——来人,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你醒了!”来人话音轻柔,却裹挟着一股威严。
闻声,蓉儿立刻回头,认清来人后,一张俏脸倏地严肃,恭敬道:“侍女蓉儿,参见大小姐!”
阿酒也是一惊,道:“菇茑!”
“你退下吧。”菇茑微笑,朝着侍女蓉儿挥了挥手,明眸剪水玉为肌,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诺!”侍女蓉儿立刻起身,双膝微屈,朝着菇茑一拱手,迈着莲步退了出去。
待到蓉儿退出雅厢后,菇茑从怀中掏出一把手掌大小的金算盘,一挽纱裙,缓慢地坐在了阿酒对面的蒲团上,两根削葱玉手,飞快的拨弄着手中金算盘。
“酒兵长!到如今,你已欠我三金十六银币,你准备什么时候结账?”
“有……有这么多了吗?”
菇茑斜瞥一眼,反问道:“听雨楼的酒钱,什么时候便宜过?”
“那、那也不要这么贵吧……”阿酒脸色阴沉,小声支吾着。
“怎么,你怀疑本姑娘店大欺客?”
“不、不不……”阿酒冷汗连连,拼命摇头解释道,“只是……”
菇茑忽然抬头,眼神一寒,冷道:“那你说个价!”
见状,阿酒故作矜持,倏地谄媚一笑,道:“可以先欠着吗?”
“什么!”闻言,菇茑大惊,一双如水秋眸,恶狠狠地瞪着阿酒,“本姑娘开门做生意,头一回遇到你这么不要脸的泼皮,没钱你也敢来听雨楼喝花酒?”
“哎……”一声叹气后,阿酒从怀中摸出干瘪的钱袋,推到了菇茑面前,“我说大小姐,小酒我是真的没钱,要不你行行好,施舍两枚碎银?”
“酒疯子,你是打定主意不给酒钱咯!”菇茑愕然,哪里见过这种无赖,一张俏脸儿气的通红。
阿酒只是傻笑:“嘿嘿……”
见此情状,菇茑愈发恼火,一拍巴掌,冷喝一声:“来人!”
话音刚落,门外走廊上数道黑影闪过,紧接着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数十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带刀男子鱼贯而入,眨眼间将青衫男子环环围住。
见如此阵仗,阿酒直接惊掉了下巴,还未待他开口,几声铮鸣响起,雅厢中闪过数十道寒芒,气氛骤然变得紧张。
只见数十名男子,纷纷握刀在手,手中冰冷的锋芒直指阿酒的命门。
阿酒连忙讨饶道:“有话好好说,何必舞刀弄枪呢?”
“这酒钱,给还是不给!”
就在菇茑说话的空闲之际,阿酒定睛细看来人,不由眉宇微蹙,青袖中的右手,暗自捏了一记剑指,脱口惊呼道:“镜州十三铁鹰!”
“哼,”菇茑努了努嘴,轻蔑一笑,“算你识相!”
“不愧是大小姐,没想到这镜州十三铁鹰,也是您门客。”
“门客?”闻声,菇茑冷笑,指了指一旁众人,“不过是几条走狗罢了。”
镜州十三铁鹰何许人也!那可是名动江湖的顶尖刀客,《武道录》甲册第九十一的高手,在镜州地界上,就连镜州军大统领杨怀枭也要忌惮三分的人物。
菇茑语出惊人,阿酒不由的多看两眼这小姑娘,心中对她的身份愈发好奇起来。
就在一年前,帝临城中突然兴起了一方新势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夜之间扫平小半个帝临城的黑恶势力。从赌坊、花楼,到钱庄、漕运,几乎涉及了所有能涉及到的商业,此举却无人敢言。
这帝临城何许地界,乃是当今帝临国的都城!那些个见不得光的势力,哪个不是与王宫贵胄有牵连,可就是被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给扫平了。
“看来,这次是找对地方了!”阿酒中自语,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浅笑。
“你在笑什么?”
“我笑大小姐您好本事!”
“哦?”菇茑翻了个白眼,追问道,“此话怎讲?”
阿酒满眼含笑,略作思量,小声道:“坊间有一传言,这听雨楼的老板娘,手眼通天,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就凭这几条走狗,你就妄下断言了?”说着,菇茑挑起白皙的手指,扫了一圈站立的众人。
“嗯,”阿酒点了点头,略有深意道,“能直呼镜州十三铁鹰走狗的人,当今天下除了那位外,也就只有您大小姐了吧!”
“的确如此。”菇茑毫不避讳,直言快语。
“大小姐,何不与我做笔交易。”
“凭什么?”
“就凭这个!”
话音刚落,阿酒拍案而起,身形化作一道惊鸿,直扑其中一名刀客而去,青袖中隐约可见一点寒芒,闪烁着点点冷光。
眨眼之间,只听一声脆响,刀客手中锋芒毕露的秋水刀,“锵”的断裂成了两截。
定睛一看,阿酒一手扼着刀客的脖子,右手剑指已然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猝不及防下,其余刀客们先是一愣神,下意识的后撤一步,结了一个刀阵,雅厢瞬间被一股杀伐之气所笼罩,屋中的烛灯被劲风悉数熄灭。
就在刀客们出刀的一刹那,菇茑陡然厉喝道:“等等!”
一语既出,就在秋水刀落下的瞬间,劈向青衫男子的十二把刀,径自定在了半空中。
“好险!”阿酒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自觉的抬眼看去,那十二把刀离着自己的天灵盖竟不足三寸。
阿酒不由暗自惊叹,这镜州十三铁鹰果然厉害!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停刀,而且还将刀上的灵气散的一干二净。
要知道,倘若换了其他小有所成的刀客,就算刀刃没有劈到自己,如此近距离的停刀,随刀而出的灵气就足以让自己当场毙命。
“不愧是武烈公爵府第一猛将,果然有些胆气。”菇茑微笑如常,可目光却第一次落在了对方的正脸上,啧啧道,“我很好奇,尸陀国一战,你为何没死?”
“不该你问的,不要问!”阿酒面色一寒,缓缓地松开了扼在刀客脖子上的手。
“你们退下吧。”
“诺!”
闻言,雅厢内刀光一闪,刀客们纷纷收刀入鞘,双手抱拳,朝着座上的菇茑恭敬一拜,悄无声息的退出了雅厢。
见众人退去,菇茑单手撑着下巴,轻启朱唇道:“说吧,你想与本姑娘做什么交易?”
阿酒并不急于开口,反问道:“听闻大小姐这里什么都能买,不知是真是假?”
“嗯。”菇茑轻轻点头。
见对方默认,阿酒缓步走到座前,一屁股坐在了蒲团上,兀自端起一盏残酒,一饮而尽。
“我想在大小姐这里买一个情报!”
“什么情报?”
“一个人的下落。”
“哦?”菇茑好奇的打量了阿酒一眼,徐徐道,“说出你的价码。”
“咳……咳……”阿酒清了清嗓子,一把提起白瓷莲花壶,畅饮一口,吐出三个字,“雷震霄!”
“当真?”
听到这个名字,菇茑纤瘦的身躯明显一颤,一双秋水美眸闪过一道波光。
这雷震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死对头,帝临城最大的帮派雷霄门的老大。此人心狠手辣,手眼通天,手下高手如云,据传言他乃大柱国长孙无情府上门客。
这长孙家族可是当今天后娘娘的娘家,手握着天下四斗兵马的大世家,在朝堂之上,可谓是一人之下。
“据我所知,雷霄门近来一直在蚕食大小姐您的地盘儿,若我出手替您解决了雷震霄,凭借大小姐您的手段,收拾一只没了牙的老虎,岂不信手拈来!”
菇茑不语,转头望向窗外葱郁的竹林,眼中却闪过一丝犹豫。
“你不敢了?”
少女却仿佛没有听见,怔怔出神。
片刻。
菇茑一拍桌子,盈盈一笑,嘴角露出两颗小白牙,道:“成交!”
“不愧是大小姐,小小年纪,却如此果断!”
“说吧,你要找的人是谁?”
阿酒挑了挑眉,伸出一根手指,蘸了蘸盏中残酒,在酒案上写了一个名字:桃十里。
“什么……”看清案上名字后,菇茑一惊,脸上神色转瞬又归于平淡。
菇茑脸上的变化,阿酒并未察觉,刚想再说些什么。
只见一条白纱袖一扬,菇茑已经起身,步履轻然,朝着门外走去。
临近出门,菇茑忽然回头,轻声开口:“我需要等多久?”
“一日足矣。”阿酒抬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
“明日再见。”说完,菇茑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外。
人还未走远,却又闻走廊上传来一声轻叹:“希望你能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