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者已睡了足足两个时辰。
隔着森罗的房间临时搭起了张小茶几,峰岛寺和森罗的父亲饮着茶。
森罗那焦急的父亲是被峰岛寺拉在桌前的,可刚坐下便又站起了。
“阁下再不安,对令公子的伤也无济于事。”峰岛寺道。
森罗那父亲叫森千代,早年也是忍者,受尽上流武士与乡民的双重鄙夷,最后竟做了个商人。
不过,就算经商,森千代也企图叫自己这末流家族跻身武士阶层。
森千代自己已无希望,现在他将儿时的愿景全部寄托在了儿子身上。
此时,他还不知道森罗已断去了引以为傲的毒臂。
峰岛寺道:“你再这么跑来跑去,只会惊扰到令公子休息。”
森千代果然又坐下,可他身前的茶水却是凉的,而峰岛寺已经足足饮了三杯。
“睡眠可以疗许多伤,尤其是心伤。”峰岛寺见气氛沉闷,想打句机锋,但好久未曾学习说话艺术,就没说好。
他提起茶壶递给身边候着的人。
原来他们身旁还有一人,龙之剑。
峰岛寺淡淡道:“我这小学徒,脑筋死了些,但沏茶的功夫还不错。”
峰岛寺借机询问龙,“流川败今日的对手是谁?”
龙之剑道:“今日休息,明日才会再斗。”
峰岛寺道:“这是好事,如此一来,败公子就能得到充足休息。不过皇帝有没有安排败的对手?”
说罢,峰岛寺忽而看见龙之剑脸上划过一丝阴影,“他的对手,莫不是羽生三千鸦?”
龙之剑闭眼道:“还要再往上些。”
峰岛寺歪歪脑袋,饮完那杯茶水,“竟是佐佐木···”
他饮完自己的茶水,便不由看向森千代的茶碗,茶碗仍是满的,森千代心不在焉。
静默良久后,森千代忽而长叹一口气,“为什么和佐佐木对决的,不是我家森罗?”
峰岛寺皱眉,用茶碗挡住自己阴晴不定的眼睛。
森千代又叹了一口气,接着眼神陡现光明,朝着峰岛寺道:“阁下要赶快救他性命。”
峰岛寺道:“关乎生命的事,向来急不得。”
森千代道:“要急的。”
峰岛寺道:“你在急些什么?”
森千代伸出右手,接着左手开始顺着右手指头数数,道:“这样,森罗就有可能继续这场比武,如此一来,他仍有机会为家族争光。”
忽而龙之剑不屑地哼了一声,森千代立刻抬起头看他。
龙之剑淡淡道:“对你而言,森罗虽美其名曰儿子,终不过是个投资的项目罢了,你养他,是为了把他卖出去,然后靠森罗撑自己的颜面,却不把他的命放在心尖。我在想,森罗为何会是你的儿子?”
森千代拔起腰间的刀便要斩龙之剑,而瞬间暴起的刃忽而被峰岛寺两指夹住。
峰岛寺淡淡道:“在我这动武,要想清后果。”
他引着森千代看向身后的一幅墨水字,上面写着峰打。
三人继而又讨论起森罗的伤。
峰岛寺道:“三分靠药,七分靠心,即,大多在森罗自己。”
他摸了摸额头,近日因救治忍者已一天一夜未睡,因而额头长了颗小痘。
“现在森罗既然睡得这般香,想必是喜欢这个世界的。这个世界,倒也还不错。所以现在,已是七分靠药,三分靠心。”峰岛寺道。
森千代忙道:“在下有的是钱,阁下若要什么药,在下去取来便是。”
峰岛寺讥讽道:“我在乎你这点铜钱么?森罗真正缺的,是好药。可御中城,上哪去找这样的药材呢?”
说罢,楼下便传来骚乱。
峰岛寺皱眉,朝龙之剑道:“龙,你去叫楼下的那些家伙不要这般吵闹。”
龙之剑十分听话地下楼。
不久他却也慌张地上来。峰岛寺有些好奇,什么事能叫龙之剑这样充满勇气的少年失魂落魄?
峰岛寺闭目一想,立刻了然。
是女人。
楼下吵闹声已越发响亮,这时,有阵花香飘上二楼,闻到这般气息,峰岛寺和森千代脸色大变,立时起身。
他们听到木屐轻轻踩踏楼阶的声响,继而听到和服微微拖地的声音。
楼阶同二楼间,一位着有大红裘的女子侧着半边妍丽绝伦的脸望向他们。这匀称而和蔼的女子向三人施施然行礼。
龙之剑看得有些呆了,接着被峰岛寺扣住脑袋俯下身形。
女子天然施有脂粉般清丽,樱花色的唇托着玉庭,而清澈的眸则全然诉说着善意。
峰岛寺忽而看了看屋子四周,女子不解地望向峰岛寺。
峰岛寺道:“好亮!”
森千代问:“这屋内有何亮的?”
峰岛寺道:“刚才还没这般亮的!”
这时,女子听懂了峰岛寺的话,脸立时红了起来。
峰岛寺随即躬身,道:“不知公主殿下···何以造访寒舍。而在下愚钝,本该出舍逢迎来着。”
女子开门见山,“峰先生。小女愿找一人。”
峰岛寺道:“在下这只有病人,跟在下一个半百老人,没公主要找的。”
“有。”女子猛抬首,眼神流露锋芒。
峰岛寺被这道寒光震慑一下,不知为何这样的女子何以能发如此寒芒。
而森千代话都不敢讲。
龙之剑盯她许久,恍然间,脱口而出:“你是——”
女子并未瞧他,“小女是立川将军长女,那又如何?”
峰岛寺眯住眼,“莫非,公主殿下···便是那天同森罗剑斗的鬼武士?”
女子同他对视一眼,忽而张开大红裘里侧,露出柄漆黑的剑鞘。
峰岛寺起身,“恕在下无礼,请回。”
立川公主坐着,不动。
峰岛寺站着,挺俊。
森千代看着这两人,无语。
少年龙之剑则为公主奉好了茶。
峰岛寺道:“公主若要见森罗,便请回,森罗没那个资格见公主。”
“我要见。”
峰岛寺又道:“森罗毒血上身,若碰到,便即殒命,在下不甘冒这险。”
说罢,峰岛寺又像往常那样转过身。
公主仍是这一句,“我要见。”
接着,她又从裙袍中拿出件物事。
峰岛寺盯了一眼,睁大双眼。
公主道:“这件药散,够不够叫我见他一面?”
峰岛寺伸出两指夹住,朝龙之剑道:“去拿面纱、屏风。”
龙之剑飞也似下楼,抱着屏风奔上来。
峰岛寺为公主系好面纱,“请进。”
公主推门而入。
屋内窗开着,风由此而进,床边有人倚着窗户朝外眺望飞鸟。
观完飞鸟,此人睁开重瞳望向公主。
公主停下脚步。
那只重瞳,已令她心房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