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玩刚出凤采门,就看见一个小笼包趴在墙上虎头虎脑的东张西望,赵玩止住了随侍,悄悄的走了过去,见小笼包没发现他,就小心翼翼地用手捂住了小笼包的眼睛。
压低声音说道:“猜猜我是谁?”
小笼包惊吓的用小肥手捂住大手:“当然是爹爹啦。”说完转身就扑进赵玩怀里。
赵玩赶紧抱住,问道:“铃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母妃今日下厨,铃儿不想吃母妃做的东西,一点儿也不好吃,但也不能对母妃说,母妃您做的不好吃,铃儿不吃,于是就甩开宫女内侍,自己偷跑出来找爹爹了。”赵玲一副我很善解人意,很厉害的表情望着赵玩。
“以后不可一个人跑出来,知道吗?”赵玩转念一想,又补充道:“以后想找父皇,就直接让你的大女官带你过来就好了。”
铃儿仰头一笑,“好啊。”
赵玩放下女儿,正打算找女官送赵玲回钟粹宫,却见小笼包紧抓着两只小手,低着头,用脚揣着空空如也的地砖,一脸纠结。
心中一软,立即弯下腰,假装害羞的问小笼包,“要不要去养心殿玩一会儿呢?”
小笼包立即抬起头,满眼星星的问道:“真的吗?”
“嗯。”赵玩抱起小笼包,一边往养心殿走,一边吩咐女官去钟粹宫告诉郑贵妃一声。刚踏进养心殿大门,就想起自己还有成堆的政务要处理,就低头对小笼包说:“让大女官紫云姐姐先带你去燕喜堂玩吧,父皇还得去三希堂处理政务呢,处理完就去燕喜堂找铃儿玩可好。”
赵玲恋恋不舍的离开自己父亲的怀抱,转到大女官怀里,“那好吧。”
大女官带赵玲走后,赵玩到了三希堂,参政们早已等着了。
赵玩危坐高座,冷眼看着众人众说纷纭。
赵玩其实也有点赞同中书令的建议,虽然召集徭役得花很多钱,但也不能不召,他无法反驳,留下了这个折子,却又期翼有人能提出更好的建议。
曹寅的折子虽然太过激烈,但却是最和他心意的。容止刚给他送了信,江都就发生了防洪堤冲毁的事,刚想睡觉,就有人送了枕头过来,哪有那么巧的事?而更巧的是这事现在看着是在针对陆丰泽,可是实际上正直指曹寅,而曹寅又正为了这事和中书令王在仁争执不休。
所有的巧合都是蓄谋已久,他猜不透这背后的深意,但目前的情况,却的的确确有利于他。江都防洪堤毁坏,他明有曹寅在朝中冲锋陷阵,暗有容止等人推波助澜,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不推行新政,更待何时。
赵玩心中跃跃欲试,他思前想后,先准了召集徭役之事,但他迟迟不下决定听从中书令的建议开江都府的粮仓。
江都府的粮仓,他不想开,也不能开,粮仓向来都是吃空容易,填满难,即使是先皇那么昏庸的人,赵瑞那么混蛋的人,他们在当皇帝时不仅没想过动粮仓,而且还源源不断的填,可想这粮仓的重要性。
大宋就六个大粮仓,分别在河东路、河北东路、京西西路、京西北路、京西南路和江都府,看似存粮丰厚,但事实上,北有辽虎视眈眈,西北有西夏盘踞一方,南方有南唐,近几年东北海岸线也越来越不太平。近年来虽无大仗,但边境小摩擦层出不穷,各地的存粮都有消耗。
他在等,在等这老天爷是不是真要兴他,于是他一直不吭声,只是目光凌厉,喜怒不显的端坐上首,静寂如山,平稳如海。
赵玩见正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的参政们,撇头看了眼窗外,见月上枝头,赵玩想起了燕喜堂的小笼包,无奈的摆手让忐忑不安的参政们退下了。
三希堂内奴婢内侍不得入内,护二见皇帝依旧垂坐高堂,便为高位者换上了热茶,走上前去,轻轻的唤了一声:“陛下?”
天子一声叹息。
护二沉声说道:“陛下若是恼怒无人担起大任,不若就让九州司来做这事吧,各世家抱团取暖,很难让他们去开这个头。”
“你说,这参政中也有寒门子弟,也有人隐晦地提及让江宁宁家就近援助,为什么他们就不敢勇担大任呢?从江都府传上奏折,朕就在等一个大器之才,可那人就是不站出来。朕这几年顶着压力推行的科举怎么就没起作用呢?”
护二低头不语。
赵玩一直坐在高堂上,悲从中来,一种居高位而不得助力,独撑大局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护一。”
护一抱拳,单膝跪在帝王面前,“属下在。”
“插几个九州司的人在朝堂上,科举得力推了,朕等不到几十年后才有人可用,朕要明年就能出一批可用之才。”
“属下听令。”
赵玩不知在三希堂坐了多久,等他到燕喜堂时,只见自己的小笼包已经四仰八叉的躺在内卧里呼呼大睡了。
赵玩细心的给她抿了被子,安排好女官,又让人给郑贵妃传话“公主今日歇在燕喜堂”。
得了郑贵妃的回复,赵玩回到后寝殿,呆坐在床上,怅然若失。
中书令王在仁战战兢兢的回到了府中,今日皇帝到底没再召见他,他心中忐忑,思绪万千,也顾不得身上的酸痛,坐在书房中等着自己在御前当二品侍卫的孙子王子文回来,细细询问。
御前侍卫本来不得无令出宫,但由于王家位高权重、家世显赫,讨个偶尔一次的人情还是有人给的。这会儿王子文下值回到家,直奔书房。
“祖父可还安好?”问完,就立即走到自己祖父面前,为其捏肩捶背。
王子文是看见自己祖父在御书房跪了一个多时辰的,他当时正在殿中当值,看着自己年迈的祖父巍颤颤地跪于明堂,他心里说不出的心疼。
思及此,王子文直直地跪在王在仁面前,“祖父,让孙儿去领了这差事吧。陛下是铁了心要让我们王家做出头鸟,即使孙儿不领,这差事也会落到您的头上,即使咱们都装聋作哑,可是在宫中的二妹和侄儿也没办法放任不管啊。”
“祖父,我们王家是真的太显赫了,是时候该整顿家业了。”王子文说得声泪俱下。
“唉…”王在仁长长的叹了口气。
“祖父,到时若是…若是…”王子文泣不成声,“祖父就当没子文这个孙子吧。”
王在仁看着窗外的月上梢头,把玩着夜妖,目光暗淡,只得先过了这个口再说,于是让王子文先离开了,自己在书桌上写信回家,细细讲述了其中利弊,让家中早作准备。
第二日上朝,赵玩本来打算若是在无人领职,就强行把这事安在中书令王大人的脑袋上,可刚一商量完其他事,就有一个小官,低着头建议就近调粮。赵玩喜上眉头,仔细打量了那人几眼,见其正是前段时间他安排进来的贤德太后母亲刘家的小儿子刘盈,赵玩深知自己又承了贤德太后的恩。
刘盈是个机灵的人,所以在众多兄弟中,他被安排到朝中当差了,他们襄州刘家本来也是世家大族,显赫时也是奢侈挥霍,深刻明白地主家谁还没有点儿余粮。再说他们刘家本就打着依附皇恩,这顺水推舟,为君分忧,正是时候。
他字斟句酌,条理清晰地说了一通后就匍匐在地,却没等到一点儿动静,但他并不害怕,他的姨母是贤德太后,他的表妹是郑贵妃,他还有一个深得圣心的小侄女,他还是皇家的刀刃。他不害怕,他知道即使皇帝不采用,也不会处罚他,即使皇帝大怒,也只会把他放到一个不显眼的位置,等风头过了就会再次启用他。他大着胆子抬头一瞥,模糊中看见圣上丰神俊逸,高坐明堂,如巍峨泰山屹然不动。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此事之后再说,他目光扫了一遍朝堂上的众人们。
突然,靠西边柱子的一个官员斜上前一步,跪在低声,朗声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赵玩看了一眼,是光禄寺卿唐宇文,赵玩嘴角一勾,随即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
立侍一旁的内侍朗声道:“宣。”
唐宇文握紧手中的朝笏,道:“陛下,今年前有雪灾后又水灾,天象异常,臣请奏降低宴乡酒澧膳馐等不必要之事的开支,以求国泰民安。”
唐宇文见上位者一言不发,继而道:“近日来,光禄寺在宴请这方面开支甚大,臣想着正在忍饥挨饿的江都百姓,心中实在不忍。”
上位者依旧一言不发,唐宇文突然拿不准上位者的意图了。前几日,他接到女儿从宫中递出来的密信,心中忐忑不安。
他的大女儿唐烟早些年就已经嫁了人,大女婿张平安也算争气,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尚书省的左丞的位置,他们虽平日不怎么往来,但私底下却相交甚好。伴君如伴虎,他不知道高位者在想什么,但是高位者的一举一动自有深意。
于是他私下派人打探了一番,发现大女婿近期和中书令往来密切,他心惊胆颤,立马找了幕僚商量,幕僚们各抒己见,但他都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