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止见兰澈离开后,藏在袖子里的手仔细的摩挲着夜妖,沉默不语,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容止到了临江仙。
临江仙一楼此事已是座无虚席,大堂中间的看台用隐约的绿纱围着,一位蒙面的红衣姑娘正在舞台中间弹着古筝。
琴声时而悠扬,时而如战马奔腾般激烈。容止忍不住多看了台上之人一眼,随即又跟着小厮去了明山江上。
容止看着古朴素的大门,大门右侧是一个写着“明山江上”四个大字的木牌,容止敲了敲门,见开门的是郭瑞。
容止拱手道:“看来是小弟来晚了,见谅见谅。”
郭瑞爽朗的笑了笑,道:“这明山江上极难约上,在下当然要早些过来啊。”
“陆大人也到了?”
郭瑞还没回答,室内就响起了陆丰泽沉稳的声音:“陆某也是刚到。”
随即,陆丰泽对站在门口闲谈的两人道:“快进来吧。”
容止和郭瑞有说有笑的走进来室内,见室内装潢富丽堂皇又高贵典雅,又见陆丰泽正起身向他走来。
陆丰泽满面笑容,喊到:“容贤弟!”
“陆大人近日可好?”
陆丰泽咧嘴一笑,“天下无事皆太平,长河无风即河清。”
容止点头称赞,随后又款款道来,说道:“止得到消息后,本来是打算请两位大哥吃饭,但刚派出的小厮还没到门口就随着陆兄的小厮折回来了,那小厮说,兄在临江仙的明山江上为止设了宴。”
容止稍微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真想不到兄竟会把宴会设在此处,这真是让兄破费了。”
陆丰泽笑了笑,道:“正好罢了,实属幸运,幸运。”
容止见陆丰泽笑容满面,又道:“止曾有一回想要定这明山江上,提前了两三个月都没订上,心中甚是遗憾,想不到今日倒是圆了这个心愿了。”
陆丰泽并不接话,只是看着容止,眼睛笑得如月牙般,弯弯的。
容止见陆丰泽并不回答,只好作罢,又和郭瑞聊了起来
陆丰泽现在是待罪之身,没敢太张扬,三人对饮浅尝而止。
陆丰泽点了一名琴师,郭瑞甚是喜欢,就去东面里间听琴去了。徒留容止和陆丰泽两人在餐桌前小酌。
饭后,有临江仙的小厮们进来收拾东西,陆丰泽就好容止去了东面的里间聊天。
容止看了眼陆丰泽,故意叹了口气,试探性的说道:“朝廷近日水深火热,止真是担心不已。”
陆丰泽问道:“为何这般?”
“陆大人恐怕也知道王大人和曹大人不对付的事了吧?”
陆丰泽点头,“在家下倒是知道一点,不过容贤弟天姿聪颖定会在朝堂谋一条出路的。”
“止也不敢多奢望,只要不惹祸就好了。”
陆丰泽托起茶杯,浅浅的啜了一口,“容贤弟不必担心。”
容止故作惊讶,问道:“大人为何这般说?”
“早就传言陛下清明,近日来朝堂纷争不就证实了这一点吗?”
陆丰泽见容止依旧不解,就说道:“朝堂两位大人各执己见,争论不休,不就说明陛下广开言路,善于听从朝臣意见吗?为这样的君主做事,难道不是一件幸事吗?”
“的确如此,那陆大人可有什么建议,可以给容止一些呢?”
陆丰泽笑了笑,“在下从没去过开封,何来的建议给贤弟?”
容止见此,也随着陆丰泽大笑。
宴后,陆丰泽看着朝气蓬勃的容止,想着中年的自己将和容止一样各奔前程,心中甚是感慨。
容止告别陆丰泽和郭瑞后,径直回到家中,他将三儿和阿四招呼到书房。
容止看着精灵能干的三儿,又想起了已经死去的斯业,心中略带悲伤。不过片刻,容止就忙碌着其他事了。
容止询问了三儿和阿四是否愿意同他入京,又说了京中多富贵,逢人遇事需要处处谨慎,不似江都。
三儿自小向往京都,且父母早逝,亲友全无,自是二话不说,容止到哪儿他到哪儿。
阿四回家细细询问家中,看着家徒四壁的坊子区,年幼的弟弟妹妹,阿四叹了口气,最后告别父母,也随主入京了。
容止让他们签了卖身契,又各给了他们一笔钱。阿四又回了趟家,将钱给了父母,又拜了三拜。
容止掂量着自己的钱袋,心中略微有些担心。不管当初游学,还是后来去开封考试,亦或者来到江都,容止从来没有节约用钱过。以前有斯业管账,他对花钱都没什么概念,如今自己掌管钱财,倒是深刻的认识到花钱若流水了。
容止不禁为钱出现了危机感。
话说那日和容止分开后,陆丰泽径直回到家中,他草草的洗漱后躺在床上半天都睡不着觉。
他不是没发现今日容止对他的试探,只是人各有志罢了。
他不介意容止那种迫切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态,或者说,他反而对容止那种野心勃勃的样子特别敬佩。
他喜欢容止这种既聪明又有野心的人,而且容止还谦逊有礼,这样人很适合官场。
陆丰泽的圣旨第二日就到了,是一个叫辛苑城的钦差送过来的。
陆丰泽记得这个人就是前段时间跟着九州司过来考核的人,于是也认真的在会客厅接待了此人。
辛苑城今天有些累,但是他却没听从随行官员的建议,先去休息一日再颁旨,而是一到江都就去了陆府。
一连几日的长途跋涉让辛苑城疲惫不堪。他距上回离开江都不过短短的不到一个月,刚在家里喘了口气,就又得出发。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母亲的病有好转了,要不是如此,这回他是说什么也不会来这江都了。
辛苑城道:“陆大人今日可安好?”
“下官一切都好,辛大人到是路途劳累,幸苦了。”
“都是为陛下办事,何来辛苦?”
陆丰泽打量着面前年轻的官员,见他面色苍白,眼底满是疲倦,风尘仆仆,甚是感叹。
这辛苑城虽然比他还小五岁,但却和他是同年的进士,今年应该是三十有三。当年辛苑城被留在开封,而他则被外派。
他本来极其羡慕辛苑城,可是想不到自己才是最幸运的一个,他被派到了江都,他的老家,而他的上司就是对他有举荐之恩的曹寅曹大人。
他当年虽然如同从没去过开封一样,但是结果却是极好的。因为现在,他陆丰泽是堂堂水陆转运使,而辛苑城还只是个小小的特使。
辛苑城看着陆丰泽,心中对其称赞不已,这位静守的腰杆笔直的人,是个实实在在为百姓谋福利的人,是个受人民爱戴的良臣。辛苑城虽然不认识陆丰泽,但他听过很多陆丰泽的事迹,也从很多人口中听过对此人的赞扬。
辛苑城看了眼陆丰泽,转身走向桌前的金色箱子。辛苑城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将里面的圣旨拿了出来,道:“陆大人,这是陛下给您的圣旨。”
陆丰泽跪着接旨,道:“谢主隆恩。”
“陆大人请起。”说完,辛苑城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函,道:“这是陛下的密旨。”
陆丰泽听此,想要打开信封,辛苑城急忙止住他的动作,道:“陆大人切勿打开!”
陆丰泽疑惑的看着辛苑城,道:“此话怎样?”
“陛下说此信封要等到时机成熟才能打开。”
陆丰泽皱眉,道:“何时才算时机成熟?”
辛苑城摇摇头,道:“陛下没说。”
陆丰泽心中疑惑不已,但面上依旧镇定自若。在和辛苑城一番寒暄后,陆丰泽为辛苑城一等人安排了住宿,并将其亲自送至门口。
时光冉冉,转眼就到了七月四日,天官赐福,万事皆宜,更宜出行。
三人早早收拾好行李,第二天城门一开,就离开了江都府。
东方的天空泛着浅浅的鱼肚白,一条金色的巨龙翻滚在粉红的云层间,绵延的的远山上,霞光灿烂,金光闪闪。
路上,三儿赶着车,问道:“大人,怎么不等天亮离开?”
“十里长亭,折柳送别,甚是伤感,心中着实不忍。”
“唉~”
阿四叹息道,“大人连夜赶路,苦了那些想为大人送行的百姓了。”
“山水有相逢,总会再见的。”
容止挑开车帘,看着身后愈来愈小的江都府,不再言语。
容止取到寿州,到寿州时,已是十四日后的下午。
还未入寿州城,就见一片大湖连绵千里,湖边屋舍俨然,不见船只往来,有妇人在湖边捣衣,远处青山连绵,白云环绕。
容止让三儿停下马车,问道:“在下容止,自江都府而来,去京城任职,敢问亲友,这湖边的屋舍是作何用处?”
妇人答道:“官人远道而来,有所不知,这些屋舍皆是用来养龟的。”
“养龟?”
“寿州山水秀丽,龟肥鱼美。”
“原来如此。”容止笑着辞别妇人。
容止进城,打算修整一日,第二日启程。
当日半夜,只听屋外细雨蒙蒙,到早间竟又变成了风雨加交,雷声轰鸣,淫雨霏霏。
容止立于窗前,见大雨淋漓,一时竟出了神儿。
阿四低着头立侍一旁。
三儿“吱呀~”一下推开门,脱掉蓑衣,都掉水珠,进了房门,“大人,寿州城外西北积了水,眼看着逐渐变大,奴婢听店家说,这大水是寿州的惯事,每年都会有几回,店家让您不要担心。”
第二日,西北的积水竟汇集成湖,拍击着寿州城墙。容止不得他法,只得耐心等待雨停,可这雨脚如麻,连绵下了半月,水堵不泄,白水围城,风急浪高。城外墙倾屋摧,茫茫一片,万家哭嚎……
容止见此,匿名写了一份治水心得,让三儿偷偷递给郑家。
半月后,阳光撕破层层乌云,洒在寿州千家万户的屋顶上,容止一行人,趁着风光明媚,鸟语花香,离开了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