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的尸身已经停放了多日,路上又不好安放,只能加快行程,但这几日虽然没再下大雨,小雨却是不断,路也不好走。
回青州的路要先经过云州,出了江淮,再行上两日,过了商州后继续北上,便能进入青州地界。
众人在第三日的傍晚行到了云州与商州的交界处,奈何晚了一步,天色晚了,城门已关,进不去城里,只能在城外露营。路上的行装带的很足,谢宁和谢珲带的多是家中仆人,但随行的有军中护卫,搭帐篷便方便了许多。
众人忙着准备营地,谢宁一个人下了马车,随处走了走。
这一路走来,路上已经见到了一些难民,今日已走到了商州地界,难民越发的多了。江淮水患重,难民便都向着内地逃难了,商州紧挨着云州,许多人便逃到了这里。这样大的水患,百年难遇,朝廷肯定已经派了人赈灾,前几日还在平州时,就常听到府中的人说太守为了灾情异常头疼,但一路行来,见到的难民越来越多,可见赈灾效果甚微,谢宁心底已隐隐有了猜测,起义,怕是不远了,或者,已经开始了。
今日的商州城外难民很多,谢宁绕着自家安置的地方走了一圈,便暗暗有些心惊。此时天色已晚,周围的难民比她预想中多了很多,按理说不该这样。此时水患虽然严重,但朝廷已经赈灾,所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已离开家乡逃难,只有那些特别严重、已无法居住的地方,才有人逃了出来,所以人数应该没有这样多。朝廷随着赈灾令一同颁布的,应当还有命江淮周边各州也都开城门接纳难民的旨意,这还不是难民最多的时候,商州城外却有这么多的难民,不该是这样的。
谢宁多走了几步,想找人问问情况,但她又不敢走远,这些难民固然可怜,但人心难测,她并不敢拿自己的安危做赌。
帐篷已经搭好了,碧玉见谢宁出来已经有一阵了,晚间风凉,她便拿了披风,去接小姐回去。谢宁刚要回去,便在这时,谢宁看到一个人向她走了过来。
天色已经暗了,四处都升起了火堆,碧玉又提了灯笼,所以,谢宁看的很清楚,看身形应当是个少年人,他从一个破布支起来的小棚子里转了出来,直直的向着谢宁走了过来。
谢宁站在原地,不知为何,看他走过来心中却也不害怕。
少年走到离谢宁五六步远的地方就停下了,站在原地,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这才开口说:“请小姐见谅,是在下唐突了,实在是家母病重,想请小姐救命。”
谢宁从他走近就在打量他,的确是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麻衣,许是因为逃难,许多地方都已经都磨破了,但却很干净,虽然看着瘦弱,站在那里却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他站在离谢宁较远的地方,可见行事也很有分寸,不像是个坏人。谢宁本就想找人询问,他看起来倒是很合适,但她还是要先审视审视这个人。
谢宁问他:“你怎么就觉得我能救你母亲的命?”
“实不相瞒,这几日我也求了许多人,但遇到的多是一同逃难的人,并没有能力救治家母,唯有小姐一行人,一看便知不凡,所以想请小姐救命。”
谢宁本身就体弱,这一路上自然是带了大夫的。眼前这个少年说话倒是真的实诚,的确,近日大雨,贵人们肯定不会随意出行,他们逃难而来,这一路上就算遇到大夫,只怕也是一同逃难的人,既是逃难,想必身上也来不及带太多的药材,若他母亲病的严重,怕是无力救治。
“我可以让随行的大夫去给你母亲看看,但我有些问题想问你。”谢宁见他说活很有条理,像是读过书的,便决定问他好了。
“多谢小姐,我定然知无不言。”少年人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心中大喜。
谢宁这便跟碧玉说:“你去请大夫过来,去给他母亲看看。”
“小姐,您一个人······”碧玉有些不放心。
“无妨,你快去吧。”谢宁跟他交谈了几句,看他也不像个坏人,况且她站的地方离自家的帐篷不远,若有事,一呼救便能立刻有人出来,所以倒也不害怕。此刻就他们两人站在这里,少年静静的站着,脸上难掩喜色,谢宁又打量了他一番,便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苏,字容舟。”
“苏容舟。”谢宁轻声念了一遍,倒觉得挺好听,便又说:“苏公子,我家姓谢,不知你们都是从哪里来的,又要往何处去?”
“谢小姐,我们这一路人大多是从平州和云州来的,我家在平州,实在是水患严重,不得已我只能带着家中寡母随村里的人逃难,一路上又遇到了其他人,便同行了,至于去往何处·····”苏容舟轻笑了一声,才说:“我们都是难民,哪里愿意收留我们,我们便去哪里。”
“大难之下,各州都会收留难民,你们自可去投靠,你母亲病了,不易远行,这商州也算是个好去处。”谢宁心中其实有点奇怪,听这位苏公子的意思,似乎流民想进入各州安置并不是那般容易。
“谢小姐,我看你们像是从云州出来的,不知您一路上可曾见到难民?”
“自然见到了,但并不像商州城外这样多。”
“呵呵!”苏容舟笑了笑,说:“您可知道为何云州的难民比这里少?那是因为,我们都是被人从云州城里赶出来的。还有许多人都被拒在云州城外,连城门都没能进去,我们倒是进了城,但还没得到救济便又被赶了出来。今日午间我们就到了这里了,可这商州城只放进去了几十个人,我们这些老弱的,都被拒在城外了。”
“被赶出来?商州只进去了几十个人?”谢宁这次是真的震惊了,云州虽然也有水患,但政令之下,开仓救济难民,怎么能赶人出来呢,而商州这么大的城镇,竟只放了几十个人进去,将老弱都拒在了门外,这太不可思议了。若这样下去,难民无处安置,得不到救济,必然引起民愤,起义只是早晚的事。不过也难怪,他们一行人从云州经过,的确没见到多少难民,她还以为是朝廷赈灾有了效果,却原来是城里的难民都被赶出来了。
“若我说这一路上官府并未救济我们,谢小姐可相信?大家本以为到了商州能得到救济,却不想连城都不让我们进去。家母病重,我本想带她进城求医,但他们不让病重的人进去,幸亏遇到了谢小姐,家母才能得到救治。”苏容舟说完,又对着谢宁深深地行了一礼。
谢宁此刻心中很是杂乱,若真如这少年所说,那这便应当是接下来这场起义的原因了。如今才是灾害初期,朝廷赈灾之初竟就是这般阳奉阴违,如此,不知会有多少人无辜丧命,难民们得不到救济,活不下去了,定然要反。
谢宁还想再问,碧玉便领着大夫过来了,同来的还有谢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