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兄妹俩用了早膳后便静静等着明悟大师相邀。
谢宁起得早,但一直等到了卯时三刻,才有一位小沙弥来请他们去见明悟大师。
兄妹俩跟着小沙弥走了半晌才到了一处院子,庭院幽深,很是僻静。
谢宁取了帷帽,卸下披风,让两个丫头在外面等着,这才跟着哥哥进了门,院子不大,一眼就能看见正中的佛堂。
殿中的僧人闭目持珠,口中在轻声诵经,声音不大,谢宁在门口依稀听见几句: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谢宁一瞬间便记起来了,这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的一段。小沙弥要进去禀报,谢宁拦住了他,转头看着哥哥摇了摇头,兄妹俩便站在门口,静静听着明悟大师颂经。
过了不久,诵经声便停了,明悟大师起身,示意小沙弥带他们进去。
谢宁和谢珲上前行了礼,也终于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大师。
传闻中的明悟大师已经是古稀之年了,但现在看起来约莫只有五十岁左右的模样,脸上含笑,慈眉善目,的确是一见就让人觉得这是位得道高人。
明悟给他们还了礼,便说:“还请两位施主见谅,早起诵经误了时辰。”
“大师严重了。”谢珲和谢宁知道,这便是在给他们解释为何这个时候刚才请他们来了,既然是有求于人,明悟大师也愿意见他们,兄妹俩自然不会在意。
三人坐下,小沙弥上了茶便退了下去,碧玉和绿枝也在院外等候,屋中只有他们三个人,佛堂里燃着香,谢宁闻着屋里香烛的味道,微微有些不适。她刚才在院门口就闻见了,这里和前面的大殿里燃的香不一样,这种香的味道她闻的太多了,这是沉香,她不喜欢这个味道。
佛堂里香味太浓郁了,谢宁甚至有片刻的出神,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个小佛堂。
直到谢珲轻轻的唤了她一声,她才回神,见对面的明悟大师看着自己,谢宁便知道许是明悟大师问了什么,自己不曾注意,实在有些失礼。
明悟大师笑了笑,又问了一遍,“女施主可是不习惯这香味?”
“是我身子不好,让大师见笑了。”谢宁自然不能直说自己是闻不惯沉香的味道,但也讶异于这位大师的洞察入微。
谢珲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他也看出来妹妹刚才有些不适,他知道是因为这里点的沉香,但那是因为自己以前就知道妹妹闻不得沉香的味道,不知这位大师是怎么看出来的。
明悟大师倒是没再说什么,先给谢宁诊了脉,说的倒是和之前的大夫诊的一样,谢珲有些担心,但明悟大师说有法子治,但是若要治,谢宁怕是要在寺里多住一段时日,少则两月,多则半年。
谢珲自然是无有不应,谢宁不忍让哥哥失望,自己心里也想着若真的能治好那便再好不过了,便应了下来。
明悟大师开了方子,让谢宁先照着这个方子吃上半月,每隔三日需在他这里诊一次脉,还说平日里可以多出去走走,也能强身健体,她本就病弱,一直躺着会精神欠佳,多走走会好些。谢宁和谢珲谢过明悟大师后,见时间也不早了,便也告辞了。
谢珲让小厮拿了方子去抓药,自己陪着妹妹在寺里走了走,谢宁方才就觉得难受,出了院子走了走,倒是觉得好多了。
以前谢宁体弱,家里的人总是让她休息,怕她出事,谢珲想着明悟大师说的的确有道理,多走走也好。
谢珲带着谢宁找了个清静的园子转了一圈,也顺便跟妹妹说了昨日见到了蒋家人的事,谢宁自然是不准备去拜见的,她还在孝期,此次来,一个是要请明悟大师看诊,另一个也是想在寺里给父亲立一个往生牌位,为父亲诵经祈祷。
兄妹俩不多久就回去用膳了,用过膳谢珲便让妹妹好好休息,自己去找了寺里主事的僧人,言明了自己想给父亲供奉牌位的事。主事僧人唤来弟子,仔细的安排了下去,又亲自带着谢珲去挑了几部适合给过世的长辈诵读的经书。
谢珲又命人奉上了二百两银子表示感谢,这才客客气气的告辞回去。
谢宁昨日赶路本就很累,今日又起得早,下午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傍晚了,天边只剩下些残阳,本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谢珲却还在等她,谢宁便和哥哥一起用了晚膳,之后见诵经的屋子已经打点好了,便和哥哥一起进去上了柱香。
谢宁下午睡久了,晚间没什么睡意,便随手拿了本书,靠在软塌上看。她靠在榻上,手里的书看着看着便又想到了那位明悟大师,今日与明悟大师说了半晌话,她回来的时候便隐约的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人的。不是这辈子,而是前世。但到底在哪里听过却有一时想不起来,只觉得耳熟。
之后几日,谢宁都按时吃药,每日挑些僻静的地方去转转,倒也没遇到其他的女眷,谢珲有时候会陪着她,有时候在自己屋子里处理一些家里的事。
吃了几日明悟大师开的药,谢宁倒是真的觉得身体爽利了许多。去找明悟大师诊脉,明悟大师也说很有效。不过让谢宁意外的是,再次去诊脉的时候,小沙弥把她带到了另外一个院子,说以后都在这里诊脉,谢宁便发现,这间院子里没有佛堂,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客院。
小沙弥说这院子本是有人定下的,但平日里那人不会来,只有佛诞日偶尔会过来,也说了他不在时寺里可以拿院子来用,所以以后明悟大师都会在这里给她诊脉。
宁感谢明悟大师的细心,再见时便再三谢过。
在寺里住了半月左右,谢珲看着妹妹好多了,也稍稍放心,正好家里有事,得回去一趟,他便细细的嘱咐了带来的一众仆从,当日就赶回了家中。
谢宁在寺里住着也渐渐习惯了,每日按时吃药,早起就给父亲诵经,用了午膳就休息一会儿,下午没事的时候就去散散步,睡前再诵经一次,一天便也过去了。
谢宁要在这里住很久,所以谢珲回去的时候碧玉也跟着一起回去了,碧玉要回去收拾些东西带过来,让别人回去她也不放心。
进了四月,天气已经回暖,几个小丫头早就换上了春衫,谢宁也脱下了冬日的夹袄,她的身体冬日怕冷,夏日怕热,即便是换了春衫,但外出还是要披上一件斗篷才行。
这日,午睡醒来,绿枝便说寺里的后山有一条清溪,这几日天气回暖,问谢宁要不要去走走。
谢宁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许多地方都逛过了,后山没怎么去过,倒也有些兴致,便让绿枝带着茶具,准备去溪边挑一处地方饮茶。
绿枝不仅带了茶具,还带了自家小姐日常喜欢看的书,又拿了两碟刚做的点心,再吩咐院里的小厮拿了坐垫、火炉等一应用具,这才跟着自家小姐往后山去。
谢家的院子本就靠后,离绿枝说的地方不远,走了不多久就到了。
如今大地春回,溪边也的确是有一番好景致。许是日常没几个人会来这里,远处倒是有一片树林,间或夹着几颗翠竹,竹林下有一个亭子,适合饮茶。谢宁带着绿枝和小厮去了亭子里,她在溪边赏了会儿景,绿枝便都布置好了,请她过去坐下。
谢宁让小厮先回去,只留了绿枝在跟前服侍。
的确是个好地方,溪水清澈,可以看到水里有小鱼游来游去,溪边都是绿草,间或开着几朵不知名的野花,小溪上游有树林,靠近寺庙这里却是平坦的,一眼望去,只让人心情舒畅。呼吸间,都是一股青草的味道,谢宁只觉得很是舒心。
绿枝见她心情不错,自己心里也放心多了。
服侍着谢宁坐好,绿枝便将带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谢宁也亲自动手,先拿了一套紫砂陶的茶具出来,又将绿枝备的点心取了出来。待一切都准备好,便开始烧水。
时下的贵女们喜欢烹茶,把这当做风雅趣事,谢宁也学过一段时日,她自己也喜欢。父亲喜欢茶道,周氏母亲也喜欢茶道,她自己也喜欢,所以曾精心研究过一番。
饮茶算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