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学之内，一眼望去皆是亭台楼阁，春日绿植正是抽芽之际，淡淡春日之味儿清新扑鼻。
应考女子人数约莫有近百人，被分为十五人一组，带去了不同讲堂内进行第一场考试。
在门外等候入讲堂之时，穆怜悄声走到了穆葭身边，她神情柔弱，可眼神之中却藏着丝丝森森的光亮，她小声道：“六娘也不必太过担心了，你若不能进兰学，那别的人也是不能的。”
她微微在“别的人”三字上加重语气。
穆葭神色变了变，并不看向身旁的穆怜，她呼吸一沉，并不回答穆怜的问题，只道：“四姐姐还是安心等待考试，别的话说多了，容易乱了心神。”
穆怜闻言也不恼，低头轻轻笑笑，目光的阴森寸寸发寒。
思绪回到前几日，她与穆葭说话之时。
“六娘既然心有不甘，不愿让别人抢了你的风头，那你便要为自己开始打算。要知道大兄如今风头正盛，你为她的妹妹落选了兰学不要紧，可若是让她们知道你竟然比不上一个庶女……那可就要惹多少闲话。”穆怜语气幽幽，好似为穆葭打算。
穆葭回过头，冷冷盯着穆怜问：“别假惺惺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想要借我之手解决了她们。”
穆怜被揭穿用意，也不害怕，她眼眸上抬道：“我是有此用意，她们若是进了兰学，我在父亲那里更加说不上话了，我在府上的日子也会越发难过。所以这件事一旦做了，不仅帮了你，也帮了我自己。”
她一手轻轻搭在穆葭的肩膀上，语气轻轻。
“六娘你不用担心，我也不想伤害她们，我只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五娘有盛京世家的令牌，三娘的生母又有了身孕。她们都有所依靠，我希望我日子能好过一些。”
“你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毕竟三太太可是对六娘寄予厚望。她若是得知了……”
话还没说完，穆葭一下将穆怜搭在她肩上的手甩掉，她皱着眉沉默片刻，半晌她问：“你要怎么做？”
穆怜这才抬手遮着半张脸笑了一下：“我与你说的那药，让人吃了会令人头晕目眩，状似生病了一样，但只需安安心心睡上一觉就会好的。那日我们定然是要晨起，届时大姐姐是要与五娘同坐，你和二姐姐一起，我与三姐姐一块。马车到兰学门口之时，大姐姐自是要让丫鬟来送吃食，你只要让那丫鬟沾染了这一点儿粉末，她之后再给三姐姐送吃食时，那粉末自然会落在吃食上，倒是也亦是会落在大姐姐与五娘的吃食上。”
“你不是说，只要算计三姐姐和五姐姐就行了？你到底还是包藏祸心！”穆葭道。
穆怜假假的笑笑：“六娘放心，这药虽然药效极好。可遇到了百和香中的伽蓝香便会解开药性。”
穆葭当下明了，穆柔常用的香便是百和香，这衣裳上也是用这香味儿熏过后才回穿上。
她盯着穆桑给她的药粉，心有犹豫，可还是接下了。
望着穆葭离开的背影，穆怜又是一声笑。
银环忍不住问：“小姐难道就不怕六小姐后悔了？”
穆怜收回目光，柔弱之中全是阴毒之色：“这替罪羊找好了，就由不得她做不做了。她不做，我们还可以去帮她做。”
银环恍然大悟。
此时此刻，穆怜抬眸盯着穆葭的侧脸看了一瞬，流露出丝丝可惜和怜悯。
双唇无声阖动道：真蠢……
门外等待时间极长，已经有好几人已经开始出现浮躁之色，目光频频望向站在门口的侍女。
更是有人忍不住与自己相识的人小声说起话来，见无人阻止，这说话之声越发大了。
但人群之中，穆家的几个女孩儿安静不已，面上不见悲喜，泰然处之。
而甲组这一边，余绾站在穆辞身旁，两人也不说话，就在这时，穆辞突然眼前一黑差点往地上直直地栽了下去。
余绾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穆辞。
穆辞神识清明一瞬，又开始晕眩起来，几欲有些站不住身子。
她一手抓着余绾的臂弯，皱眉想着：她明明吃后面连翘带回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
余绾神情紧张又担心，也不敢动作太大或是发出声音，引来别人注意，不然穆辞就这样被送出去那全云川江的人都要知道了。
穆辞指尖狠狠地抓了自己的掌心，试图用疼痛来让她清醒片刻。
她看着周边的东西，已经开始出现模糊，她强撑着身子，不肯让别人看出她的异样。
余绾心猜，穆辞会不会是着了谁的道，从前她看多了的宫斗剧和小说里面不都是这样演的吗。
穆辞脑子昏昏沉沉，她抬头见着余绾发上一支小小的发簪，她缓慢伸手，指向她。
余绾不解，又连忙顺着她的手摸到那支发簪取了下来。
穆辞将只有小手指那么长的发簪握到了手里，发簪尖端刺到了掌心，尖锐地疼痛让她逐渐清明。
余绾惊到，见着穆辞脸色惨白，还冲着她强笑道：“多谢。”
终于讲堂大门打开，侍女教所有人排好队有序落座，桌案上放好纸墨笔砚，所有人落座好后。
一女先生走了进来，她揭开一旁红布遮盖的试题，道：“考试时间为两个时辰，现在可以开始答题。”
只见所有人目光都落在试题上，面露难色。
“漠北与我晋朝定下盟约，然如饿狼在侧，何以安我晋朝太平？”
穆辞一手撑在桌案上，额上聚起了层层冷汗，嘴唇已是发白，她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右手，现在还在继续用力刺着自己的掌心，让自己清醒着。
她默了片刻，却是抬起了左手，拿起笔来，她略微思索片刻，便开始书写起来。
“安我晋朝太平需平定边境……漠北与我晋朝有之盟约，不可毁约，但亦可另寻他径……我晋朝以文见朝，以武为国……漠北地处偏远，多有未开化之百姓，恩施漠北……以我晋朝文化融入漠北，循序渐进，加之侵扰改变……晋朝恩施，亦可使其他边境感叹我晋朝国威，前来臣服……”
就在穆辞还要继续往下写之时，突然身后一女子突然道：“先生，她在作弊！”
还在埋头苦写不受干扰的其他女子闻言，惊愕看向她指着的穆辞。
穆辞笔尖一顿，缓缓转过头盯着身后的女子，一字一句道：“你在说什么？”
脑袋昏重，又加之手上的疼痛，已是让她疲惫不已，连往日故作的笑靥也差点露出了破绽。
女子被穆辞盯得，背后一寒，她刚刚就发觉穆辞一直都是右手垂在自己的膝上，还会时不时低头往下看，不是作弊又是什么，她神情越发兴奋道：“不行，让她把右手露出来就是！人人皆是用右手写字，她却是不同用着左手，还时常往下看，不是作弊又是什么！”
余绾见穆辞被无端诬陷，冷笑道：“左手写字本就少见，她若是真的在作弊，怎么又会故意引人注目。而且兰学试题都是当日先生才出的，你这是怀疑有人泄题？”
女子大惊：“我没有这样说，你，你不要胡说！先生她真的在作弊？”
穆辞不怒反笑，她动作极其缓慢的抬起右手，宽袖之下，只见穆辞的手已经血肉模糊，掌心之中的发簪也是血迹斑斑。
“你说的是这个吗？……我道是怪了，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写，你却是一直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真是难为你…如此费心了。”
女先生神色微微惊讶一瞬，旋即又皱眉道：“好了！扰乱考试你们三个都给我交了试卷一同出去！”
女子顿时大叫道：“我…我不是有意的，求先生再给我一次机会！求先生了！”
穆辞撑着桌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身子站定后，与余绾一道对着先生拱手一礼。
两人转身离开，还能听见女子的吵闹声。
穆辞一步一步，虚弱道：“连累你了。”
余绾倒是满不在意：“没什么。我这个人就喜欢打抱不平，况且那样难的题目，我又不是朝廷领着俸禄的大臣，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不过总归是胡编乱造的写完了。”
说完，她又担心起穆辞的伤口，正欲说什么的时候。
一个侍女突然出现，对着她们两人道：“小姐手受了伤，不如跟婢子先去包扎一下。”
两人点头，跟着侍女去了兰学的药房，里面有一身着黛色衣裙的妇人在里面挑选着药材，又还对身后的药童道：“这药已经潮湿失了药性，这棵根部剪得太短了……”
抬眼见着穆辞两人，便示意她们坐下。
侍女道：“这位小姐手受伤了，还请程先生看一下。”
程先生名若，是也是这兰学的教学先生，听得侍女的话，一瞬便明白了什么，寻常的伤让药童包扎就可了，这是有什么东西要让她确定。
她看着穆辞，见她脸色病白，瞧着便是胎里不足，多年病痛缠身，她坐下道：“把手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