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已经是被鲜血染尽,血淋淋的,依稀又可见被发簪刺到的伤口,看着极为吓人。
程若面无表情,在穆辞伸出手后,直接扣住她的脉门,想要把脉。
穆辞一惊,下意识往后撤想要收回自己的手,一双眼眸微微瞪大看着程若。
“你躲什么躲。”程若皱眉道。
说着,又是强硬地拉过穆辞的手,细细把脉之后,面上露出了了然之色,她抬眼看着面前女孩儿,墨色的头发与病白的肌肤相映衬,五官精致得仿佛每一笔都是精雕细琢,饶是放在盛京城里也是无人能及的,这样的容色当真是容易教人失了魂。
“你胎里不足,按理说,内里应该是有腐败虚弱之症,可你脉搏有力,看来是自小就是用珍贵药材吊着性命的,不然等到你这个年纪,早就还是油尽灯枯的。”
穆辞微微有些惊讶,眸光微凝,却没有多言。
程若盯着面前浅浅笑着的穆辞又问:“说了这些,你有什么想问的吗?比如说……你这个手,是怎么受伤的?”
穆辞眼眸一低,看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手,眼底露出些微厌恶和抵触之色,她道:“当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还以为是自己旧疾又发作了,便拿了一支发簪在手里握着,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便刺一下自己的掌心,人也自然会精神一些,只是我有些小瞧我这病了,竟然连手被刺破了都不知道。”
言罢,她又兀自轻声笑了一下,好像这件事被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样。
程若惊讶穆辞说的话,这与她所想的差的太多,她方才把脉的手,发现穆辞身体还有别人用药后的余毒,她以为穆辞会追问她被下毒的事。
“原是这样?可若是身体不适应该尽早告诉先生才是,圣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难道入兰学就如此重要到让你对自己的父母都要置若罔顾?兰学可不会收这样的弟子。”
程若语气平缓,可话的内容却极为有份量,她目光紧紧盯着穆辞的神情,想要看出一丝破绽来。
穆辞却是弯着眉眼又是一笑,就像是冰冷刺骨的雪峰上开出了一朵极美的花,虽然艳丽可又带着她生来就有的丝丝淡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我自出生便是病弱之躯,那便是自小就担了这不孝的罪名,父亲希望族内姐妹都能令家族荣耀,我为父亲子嗣,又岂能因这点小事就轻言放弃?”
程若这是笑了一下,真是伶牙俐齿的女子。
“你可知道方才不是因为旧疾发作才会头晕的。”
穆辞不想揭开这一层窗户纸,那她非要将她给捅破。
“你这是中毒。”
穆辞眉眼一顿,并未露出害怕畏惧之色,反而是有些好笑的看着程若:“中毒?程先生这是与我在开玩笑吗?我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中毒?难道程先生想与我说,是有人不想让我进兰学,然后故意给我下毒?兰学虽然是女子心中向往求学之地,可也决计不会作出这样丧心病狂之事。”
余绾面色微微一变,眼睛里灵动之色收敛了几分,露出几分深沉之色。
穆辞灵慧聪敏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是被人给害了,但是这件事绝不能由她的口说出来,她是庶女,一旦将这事说出后,兰学定然要彻查此事,可查来查去名誉扫地的是穆家,若凶手又是穆家的女孩儿,那穆家在云川江的名声可就是彻底的臭了。
然而余绾没有想到的是穆辞竟然会凌厉到去威胁这位程先生?!
下毒之事闹大,本就是秀于山林之中的兰学,说不定就被有心之人那此事做文章,说兰学创立之初,是为女学,可如今闹出这样阴毒品行不端之事,那么兰学的存在是否还会有待商议?
程若也没想到她在兰学执教那么多年,竟然会有人出言威胁,可又不得不穆辞的话真的点到了三寸,兰学壮大后,便一直传有要“女主”之势。
只不过是有怀鄞公主与安侯府侯爷夫人压着。
余绾心下一沉,又盯着穆辞手上的鲜血还在往下滴,忍了又忍,想提醒这位程先生,可又觉得她此时贸然开口说话好像是有些打不好。
好在程若好似终于想起穆辞受伤的手,才缓缓道了一句:“是这样吗?”
她取了一旁的白布先是清理干净了穆辞手上的血,伤口并不深,可被发簪刺了好几个洞眼,当真是心狠的丫头。
鲜血处理干净后,又道:“你这个要用烈酒清理一下,不然很容易发炎感染。”
说着也不等穆辞说话,就接过药童递过来的酒壶,直接淋在了穆辞受伤的手上。
穆辞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额头上冷汗大大小小的冒了出来,像是被火灼烧,那种辣辣的刺痛感不断被放大,眼眶顿时也红了,可硬是一声也没吭,盯着程若看了一眼。
余绾瞪大眼睛,暗暗在想:这个程先生一定是在报复刚才五娘故意威胁她的事,一定是!
顿时穆辞手上的伤口露出了肌理分明的白肉出来,程若取了止血生肌的药粉撒在伤口上,又拿了白布一圈一圈地将伤口给包扎完全。
也不欲穆辞说话,就起身,背影露出了些微愉悦之色。
她走到药柜面前,挑挑拣拣取了几味药材,又叮嘱药童就她们磨成了粉末给穆辞服下,然后就恢复到方才做自己的事去了。
屋子里安静得有些让余绾呼吸都觉得怪怪的,然后实在没有忍住的咳嗽了几声,引得几人纷纷侧目看向她。
余绾讪讪一笑:“喉咙痒,渴的,渴的。”
说着,便见着穆辞单手提着茶壶给余绾倒了一杯茶水。
余绾看了一眼茶水,又看了一眼穆辞,有些傻傻的。
穆辞道:“你不是说渴了吗?”
余绾这才恍然大悟,拿起水杯:“渴了,渴了。”
喝了一小口后,觉着离她们出讲堂已经过了许久的功夫,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自己秀囊里取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小声道:“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见穆辞迟迟未动,又记起她中毒的事,也没说能不能吃东西,她有些懊恼地想要拍一拍自己的脑门。
便听程若道:“若是饿了,吃了便是。”
穆辞瞧着余绾觉着自己丢脸的搞怪神情,忍不住笑了笑,便道:“先生要吃吗?你若是不吃的话,余姐姐和我也是不敢吃的。”
说着便用眼神支使着余绾先把点心送到程若面前去,余绾也是有些怵这位程先生,也不敢真的去打扰她做事,就很是乖巧地将一块儿点心放到了杯盖上,程先生想吃的时候伸手便能拿到,也不会说弄脏了别的。
然后又偷偷给比穆辞年纪还小的药童也塞了一块儿,见程若没有出声阻止,也笑着接受了。
四块糕点分出去两块儿,现在她和穆辞也就是一人一块儿,吃东西之时,余绾也还不忘跟她说着小话。
“你说这日子过得也真快,一晃四年就过去了……不过咱们也还是有缘分的,那么多人来兰学应考,我还能与你是一个讲堂,还能一起患过难……”
穆辞发现爱说话其实和年纪是没有关系的,余绾还是一如当年初见时那么话多……
当初她芥蒂她与余绾是同样的身份,可现在她有些弄不清她到底是该接受余绾的亲近,还是远离她,毕竟靠近她,对余绾也是会有危险的。
两人有一下,没一下的说话中,药童已经将药粉磨好,又将它兑了水,让穆辞服下。
……
而第一场考试结束后,不少女子出来都面露苦色,更是有人直接低声哭了起来。
穆家几个女孩儿也是早就聚在了一起,穆柔皱眉问:“怎么没有见五娘呢?”
穆怜神色莫名,她那药对于普通人会另其意识模糊,可若是遇到穆辞这样病弱之人药效便会放大,方才她就注意到穆云紧绷的神色,一猜就知道考试结果不会太好,可想而知穆辞……一想到穆辞与穆云两人同时中计,她就忍不住兴奋得颤抖,她克制住自己的喜色,低声道:“大姐姐不必担心,都是在这儿兰学里面,大姐姐还怕五娘走丢不成?”
穆桑也出声道:“那么人,待会儿便要公布了考试成绩,到时应该能见着的。”
穆柔这才点点头,放下心。
边上穆云脸色有些发青的难看,考试之时,她突然头晕得想要栽倒,好不容易强撑着力气等着自己意识清醒些想要继续作答,可时间却只剩下一炷香都不到。
穆怜又道:“方才我听到有人在议论说是甲组有人捣乱了考场秩序被先生赶了出来。”
“甲组?”穆柔问。
穆怜故作惊讶道:“对了,甲组不就是五娘考试的地方吗?等回去了,可得好好问问五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听说是一位小姐举报了她前面的人在作弊,还有人帮忙出言维护,结果三个人都被赶了出来,现在这事儿可都被传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