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怜在绣楼住下,因着一楼刚好有一间向南的屋子,三太太便着人将屋子打扫出来给穆怜住下。
穆云枯坐在圆桌旁,瞪着一双含着怒气的美眸看向喜鹊,咬牙切齿的问道:“她怎么会来?她不是被父亲罚关了禁闭,怎么又会在这儿出现?阿娘呢,阿娘为何没有来给我们报消息说,阿娘是不是也出事了?”
喜鹊也是一头雾水地摇头,四小姐穆怜与老爷穆梁一同来了停云县老宅,这是老爷饶了四小姐?
可是云姨娘又怎么会放任此事不管呢?!
如今云川江出了什么事情,她们可是半点儿都摸不清楚。
“小姐莫要着急,四小姐来停云县不也是为了入族谱一事,可现下老太太那里可还在为着普惠寺开明殿一事,咬着不放,四小姐的心思也准得落空,小姐莫怕。不如小姐去问问老爷,再不行写了书信,让人送去给姨娘。”
穆云怒极,重重拍了一下圆桌,手指缓缓收紧,青筋显现出来。
楼上穆辞叫善善开了一扇窗户,让风吹了进来。
桌案上的书,也跟着风翻了几页后停下。
穆辞抬眼瞧着自己抄写的佛经,如今还差大半,眉眼不由动了动,想着明日可又得费神了。
善善见穆辞迟迟不让自己去拿晚食,心以为她是坐了马车,有些闷闷的没有胃口,可念着穆辞身子。
正欲开口说话时,一人敲响了穆辞的门。
善善打开门后,只见银环站在门外:“我家小姐花了银钱,请老宅厨房的下人做了几道好菜,还备下了一壶极好的果酒,想请五小姐过去一同用晚食。”
屋内,穆辞闻言,眉眼微微上扬动了动,她轻轻一笑问:“是只请了我一人,还是四小姐也请了别人?”
银环抬眼看向里面的穆辞,被她露出的笑靥恍了一瞬,又低下头道:“回五小姐的话,还请了大小姐与三小姐。不过也不知大小姐能不能来,三小姐现下已经是坐着等着的了。”
穆辞点了点头,扶着圆桌站起了身子,一双眼眸流光微动:“这样……你先下去告诉你家小姐,我换了衣裳便来。”
银环走了后,善善将房门关上,回头看着穆辞皱了皱眉道:“四小姐这晚食,小姐去了,也不怕食不下咽,教人心梗得很。”
听着善善的打趣,穆辞笑了笑。
窗外天色渐暗,周遭的景色都要被压下来的黑色笼罩着,屋檐下点起的灯火,红橙的一点亮光,穆辞半眯着眼睛,淡淡出声道:“食不下咽的也不一定是我,我倒是好奇,她今日要与我们说些什么。”
善善从衣柜里取出一见雪青色的衣裙,服侍着穆辞换上后,又道了一句:“可四小姐只请你与大小姐,三小姐三人,也不怕让人觉着有些无礼。”
穆辞低头看着自己袖口上绣着的玉兰花纹,静静道:“她怎么敢去请二房与三房的嫡女?她又不是这宅子里的主子,为何要拿出这东道主的脸面?她也是知道不想自取其辱,请我们,无非是我们都同为父亲的子嗣。”
善善弯下腰,帮着穆辞将衿带围着纤纤细腰绕了两圈系好,又理着衣裙有些微皱的地方,抬眼道:“之前在云川江,小姐你放任四小姐安插丫鬟跟我们出府,让她去打探了朱姨娘在庄子上的消息,你说四小姐此次能来会不会与朱姨娘有关?朱姨娘不会要重回府上。”
她失声猜测着,云姨娘不是什么好人,这朱姨娘也同为一丘之貉。
穆辞垂下手,慢条斯理地走了两步,“朱姨娘可是在老太太手下的庄子上,哪会这样轻易就能回了的来。”
弯着眉眼,眼底流淌过一丝暗流,穆辞抿了抿自己的嘴角,她总觉得穆怜藏了许多事情。
等穆辞下了楼,穆怜正站在圆桌旁,手里拿着酒壶一一往酒杯里倒了果酒,穆云坐在边上,僵硬地压着一身的火气。
“五娘可算是来了。方才银环来说,大姐姐也等会儿就到了。”穆怜手中端着酒杯,轻微晃了晃,一口饮进自己的嘴里,眼眸克制着丝丝阴毒,笑道,“这果酒太过香醇,我竟然也忍不住自己先喝了一杯。这酒是我姨娘当年亲自酿下,埋在了春晖阁院子里的树下,她如今没能喝下,我将它给先挖了出来,带来老宅给你们尝尝。”
穆云听得穆怜提起朱姨娘,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看向门外之时,穆柔身披黑夜走了进来。
穆怜面上带着笑意,又连忙招呼着穆柔与穆辞两人赶快坐下。
穆柔见着她手里拎着酒壶,眼眸沉了沉,笑笑道:“不说是说请我来用晚食,怎的这菜还没开始吃上,四娘竟然先醉了。”
穆怜摇摇头,取了干净的酒杯,倒了果酒进去,放在了穆柔面前,回头看着穆柔的脸,神情凝滞一瞬,又开口笑道:“怎么会醉,四娘可是记着今日要做什么事情的。”
又是一个酒杯,咚地一声放在穆辞面前:“我知五娘是汤药不断的,可今日这酒,五娘能否给四姐姐一个面子喝下。”
善善皱眉正要替穆辞婉拒。
穆辞拿起了酒杯,看着里面的酒水带着些微透明的胭脂红色,若是再深上一些,倒是有些想在饮血的意思,“这酒用不上四姐姐的面子。”
穆怜脸色一顿。
穆辞却是拿在嘴角喝了一小口,又些微辣,可之后却是一阵回甜,也称得上是极好的果酒。
穆怜笑了起来:“你们都先下去吧。”
三人的丫鬟没动,看着自家小姐,见她们点头示意,这才敢动。
饭桌上几人面上虽然带笑,可内里却是暗藏深意,看着一桌子的佳肴竟然没有一人肯动筷子。
穆辞倒是不肯委屈自己的五脏庙,先是夹了一筷子的竹笋后,又夹了一块鸭片。
穆怜见着穆柔与穆云不肯动筷的模样,心中冷笑,一下坐到了穆辞边上,她道:“两位姐姐是怕我在这菜里酒里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这来送饭食的可都是老宅厨房里的家奴,就这果酒虽是四娘带来的,可四娘也喝了许多,你瞧五娘也是大着胆子用了吗。”
穆怜喝了许多果酒下肚,两颊却没一层淡淡熏醉的红晕,反而略显苍白,她一手搭在圆桌上,开口道:“我知你们都在心疑我是如何又哄骗了父亲,才让父亲允我跟他一同来停云县老宅……五娘,太太都是夸你聪慧的,你可能猜得出来?”
穆辞趁着穆怜开口说话的间隙,又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也不顾自己的身子,又饮了一杯,鸦青色的眼睫微微垂下,她单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纤细地皓腕因为衣袖落下露了出来,她笑了出声道:“五娘怎么猜得到。五娘若真的能事事都能猜中,大可挂着招牌给人算命卜卦去了。四姐姐可真是会说笑。”
穆怜见穆辞对手中果酒爱不释手,抬起手掩在自己面前阴森地笑了笑,又望着穆柔与穆云两人,面色微微有些不耐,可不得不继续坐着,听自己道出,她能来停云县老宅的玄机。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肯轻易的开口,招呼几人快些用菜了起来。
穆柔忍了片刻,吃了两口菜后,又放下筷子,食不知味。
她抬眼看着饮酒吃饭的穆怜,心里只觉得奇怪。
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绣楼外起了风,吹得树枝簌簌作响,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一般。
穆怜忽地聚起酒杯,穆辞掩下眼底清明,作出一副已经醉倒的模样,与穆怜的酒杯碰上,穆柔与穆云又是片刻隐忍后,也跟着举杯。
“今日这酒全当是祭给我死去的姨娘了。”穆怜哼笑出声,眼角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手中果酒却未饮下肚中,反而全部洒在了地上。
众人呼吸一滞。
穆柔顿顿地端着自己的酒杯,目露出一丝怔然地看着穆怜。
穆云更是惊得酒杯没能握住,砸在了圆桌上,背后一阵附骨的寒意窜到自己的后脑勺,脸色不禁微微发白。
穆辞伏在圆桌上,将脑袋埋在了自己的臂弯,明澄的眼眸也是微微有些不可置信,她轻声喃喃自语:“……怎么会…四姐姐又在说笑……”
她猜到朱姨娘可能会出事,可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快。
泪珠落下,穆怜森森地看着几人笑了起来,语气又略带哭声,诡异至极:“我姨娘死了,死在了老太太的庄子上,她们说我姨娘一去庄子上,便就生了病。五娘也从小病痛,身子更是孱弱,可她都还好好的,我姨娘怎么就去了呢?”
穆怜有些想不通的,问着她们道,她摸上自己的颈脖,又是一阵哼笑:“我一时想不开,就差点跟着姨娘一同去了。父亲怜惜我便允我一同来了。”
她又倒上三杯酒。
“这三杯酒是四娘要敬两位姐姐与妹妹的。四娘难忘大恩,这辈子定是豁出了性命也要报答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