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事情“缘由”的二太太躺在床榻上，全凭着一股子恨意吊着精神，她两眼幽幽像是泛着绿光，神情有些像着那日发疯的钱妈妈。
边上乳母抱着七小姐穆絮，有些发怵，又有些犹犹豫豫的靠近，想让二太太看看七小姐，这二太太自醒来后，就跟要吃人一样，先是教人去抓了绣楼的三小姐与五小姐要沉塘。
后被穆老太太教人赶来阻止后，钱妈妈也被抓了起来，如今也不知二太太又听说了什么，又是嘴里骂骂咧咧的直骂疯癫的大小姐。
倒是一点儿也看不出二太太是难产后，失血过多的人。
二太太嘴里骂着：“穆柔那个小贱人和她母亲一样阴毒！可怜我腹中的孩子，竟然成了一个赔钱货！你把她抱来做什么？滚出去！她不是我生的孩子！我生的是穆府二房的嫡子，是穆府的二少爷……”
穆絮出生本就不足月，生来跟只小猫一样孱弱，便是哭声也是极小，听着二太太无端尖锐的怒骂，孩子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哼哼唧唧地小声哭了起来。
绵软无力的哭声落在二太太耳朵里，没有半分心疼，满心全是厌恶，她恶声尖声道：“滚出去！她若是再哭，就将她给掐死，她也是害死我孩子的凶手，掐死她……”
说着，二太太竟然真的挣扎着起身，她脸色苍白如灰，像是死人脸一样：“把她给我……”
乳母害怕的摇头，往后退了两步。
二太太揪扯着床帘，让身子探出去，眼眸泛着绿光，大声道：“给我！”
乳母看了看怀里的穆絮，哆嗦着嘴唇说：“二太太疯了，二太太疯了……”
转身就往外面跑去，不顾二太太还在尖声叫她将穆絮给她的声音。
刚走出房门没两步，就差点与人撞上。
乳母看着来人，一下跪在了地上。
刘妈妈扶着穆老太太瞪了乳母一眼，喝道：“抱着七小姐，慌慌张张的在做什么？要是七小姐有事，你担待的起！”
乳母身子瑟缩了一下，哆嗦着辩解道：“不，不是。是二太太，二太太说要掐死七小姐。”
穆老太太手里拄着拐杖，闻言重重地敲在地上，满眼嫌恶地骂道：“她这是又在发什么疯？”
一进屋子，二太太已经折腾扑在了地上，还在要往外面爬，嘴里还阴测测喊道，把穆絮给她。
瞧着二太太满身戾气的模样，穆老太太又是眉头一皱：“去将二太太给扶起来！”
二太太看见穆老太太，被怨恨嫉妒蒙着的心颤了颤，下意识害怕收敛了自己的动作，由着家奴将她扶回了床榻上。
穆老太太道：“你如今身子这样还不好好修养，还在发什么疯？昨日你要打杀三娘与五娘的事，我还未与你追究，你现在倒是好，竟然心狠得要去杀你自己的亲生的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畜生也都有舐犊之情，我全然不知我多年前竟然教自己儿子娶了一位毒妇进门！我百年之后，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
二太太死死攥住锦被，眼前的清明之色被一团黑雾笼罩着，她尖声道：“是元娘，是穆柔！她是个妖孽，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母亲那是你的亲孙子，你要为他报仇！这个孩子！”
她一手又指着乳母怀中的穆絮，咬牙切齿道，“她也是个妖孽，是穆柔变出来的妖孽，我的孩子早就已经死了，她是个妖孽。母亲把她们都杀了，都杀了！我一定还能再为老爷生下二房的嫡子。”
二太太疯疯癫癫已经陷入魔障，怨恨之色在她说到自己能再次生下二房嫡子时，她又阴森的笑了起来。
穆老太太见她还在痴人说梦，半是可怜，半是恼怒，所幸将所有话都摊开与二太太说个清楚：“你此次生产出了大血，大夫说你已经不能再有身孕，若是强行有孕，不仅孩子保不住，连你也要跟着一同去了。二房的香火不能断，你便自己挑一个你信得过的人放在栋儿身边，她生下的男嗣便交由你这个嫡母来抚养，你若是不想留孩子的生母，便送她去庄子上去便是。终归这二房的嫡母也只有你一个。”
二太太脸色刹变，神情变得惊恐慌乱：“我能生！母亲！我一定还能再生下二房的嫡子，你看这次若不是穆柔那个妖孽，怎么会……我是定然能生下嫡子的！母亲，你信我，那个大夫一定是和别人串通好了来的骗你的，我去找李大夫，我去找李大夫他一定有法子的。”
她浑身颤抖着，脸色变得有些发青，声音也没有了方才的尖锐，露出丝丝虚弱。
穆老太太忽然拔高声音：“你还敢提那位李大夫！若不是我教人审问了钱妈妈，我还不知你那好嫂嫂还偷偷又给你找了一个大夫！”
穆府一贯都是找这城东的张大夫，张大夫行医多年，这医术确实是没得说的。
连着几位太太有了身孕也都是这位张大夫看顾着的。
可没想到二太太转头又用上了一位不知是哪里找出来江湖郎中。
“如今我可是明白了所有。这张大夫可从来都没有与我说过你这肚子里怀的男嗣，倒是你一直与我说，大夫把脉了肯定能为二房生下嫡子。你可知你嫂嫂请来的那位李大夫治死了人，现在正在县衙牢狱里吃牢饭，等着秋后问斩！”穆老太太指着二太太骂道。
“你这是别你的好嫂嫂给骗了！”
穆老太太涌上火气，脑袋晕了片刻，她盯着二太太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恨恨地移开头，心里后悔不已。
二太太摇着头，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怀得就是二房的嫡子……不会的，不会的…！”
穆老太太拄着拐杖站起身子，也不愿再看向二太太这副不成器的模样，她放下话：“你安安分分的，端了与吴家的往来，我便保你继续做这穆府的二太太，可若是你再继续发疯，我就叫栋儿休了你，赶你回吴家去！”
穆老太太走后，二太太便彻底心死了，满腔的怨恨竟然无处发泄，本就亏空的身子，如今又开始疼痛起来，床榻也被染红，家奴又是急急忙忙去请了大夫前来。
二太太此前也多次问过张大夫自己怀得到底是男是女，可张大夫也不肯与她透露，陈氏便“投其所好”找了一个在乡下游走有些名声的江湖郎中来给二太太把脉，那李大夫深知这后宅女子不过都是为了争着生下嫡子，便笃定二太太怀得是男嗣。
李大夫想着拿到赏钱就找个地方逍遥几日，若二太太生下的是男嗣，那自然皆大欢喜，可若不是他便继续去乡下招摇撞骗去。
陈氏也因着教二太太欢喜了，也得了不少好处。
可如今……
穆老太太回到正堂，又问刘妈妈：“元娘那里如何了？”
刘妈妈轻声回道：“白清师太如今将大小姐住的地方给圈了起来，这连日诵经做法事，我瞧着大小姐已经清醒了不少。到底是大小姐本心良善，若不是她压制着那妖孽，二太太又怎么可能平安生下七小姐，还母女均安。”
穆老太太也煞是认同的点了点头，思及那日穆辞大胆帮穆柔说话道心里又改观不少。
刘妈妈又道：“白清师太说，这诵经法事每日都做了，可也得要看大小姐的意志，大太太也时不时抽些空与大小姐说说话。”
“教五娘也去与元娘说说话。我瞧这个孩子也是干净。”穆老太太道。
夜晚，大房这里安静得出奇。
家奴都有意无意避讳着穆柔这里。
瞧着满屋子挂着的法器，跟驱妖做的有模有样的，穆辞忍不住笑了笑，她单手撑着下颌，看向被用红线隔绝在另一边的穆柔，细声道：“多谢大姐姐了。”
穆柔面色微变，眼眸幽幽道：“正如五娘所言，你我不过是银货两讫，五娘你帮我在先，后面的事不过是顺理成章罢了。”
穆辞弯着眉眼，笑得乖巧，她舔了舔自己尖尖的虎牙，掩下一丝深意：“此次大姐姐醒来后，可要与从前不一样了。”
如何不一样，穆辞相信穆柔明白。
穆柔端坐在床榻上，她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穆辞：“五娘你真的很聪明，可是这样的你，真的能忍受以后任凭别人安排嫁给一个平庸无能的人？”
穆辞暂时还没有想过自己日后的去处，虽然这具孩子的身体里，有些大人的灵魂，可她却总觉得想这件事还为时过早。
穆柔提起时，她眼里有隐隐的不甘。
穆辞低眸，忽然想起男扮女装的阿萝，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大姐姐呢？”
穆柔移开目光看向窗外：“五娘你现在或是觉得还远，可等到那个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我不想再后悔一次，所以我想要极力去改变，可没想到什么也没改变得了。”
眼眸快要淡然的神色，又聚成一股执念，难以化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