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穆柔这里时，穆辞抬头看着隐藏在一层淡淡薄雾里的圆月，月华微寒氤氲成光。
她没有告诉穆柔，不是什么都改变，而是改变了太多。
这几日府上的人总会结伴或是轮流来与穆柔说一会儿话，一时大房这儿倒还是热闹了起来，高氏看着越发清醒的穆柔，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高氏轻轻理着穆柔额前的头发，看着穆柔正在翻看着宋之问送来的关于图志的杂书，她忍了又忍，终是开口：“元娘，你与问哥儿的事，还是算了吧，母亲一定求你祖母为你选上一门好亲事。”
穆柔翻看书的动作一顿，她抬起眼眸，抿了抿嘴，笑着奇怪地问道：“母亲好好的怎么说这事？我与表哥的事不早就被姑母拒了，以后这事还是不要再说了，免得姑母心里以为是我们还在痴人妄想。”
高氏闻言呆了呆。
吴妈妈也惊了一下，连忙示意高氏继续往下说话道如今大小姐能想通此事那是在好不过了。
高氏喜得流泪，又连忙擦了干净，她点着头道：“好，好好！以后母亲不说了，你再看一会儿，便用饭了，莫要累着了。”
穆柔笑笑点头，只是垂下头时，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约莫六七日后，白清师太将自己佩戴多年佛珠戴在了穆柔的手上，又告知穆老太太说，穆柔身上的妖孽已经收走，也不必再担心像之前的事情发生了。
关于这几日发生的事，知晓内情的家奴个个闭紧嘴巴，不敢往外多说半个字，便是喜欢喝黄汤的，连酒也戒了，生怕自己醉了，胡言乱语了什么，可就要出事了！
而穆桑瞧着穆柔的神色里，不知为何多了一丝惧意，那日她与穆柔一同跪在祠堂，后来又不知为何睡了过去，醒来便看见穆柔神情狰狞得扭曲，拿着烛火在点燃幕帘。
火势顿时大了起来，她惊叫出声，又听着穆柔森森地看着她微笑着。
如今穆柔好了，穆桑也打量着以后决计不在多与穆柔有太多交际。
可没想到穆柔又向穆老太太提起此前查账簿的事还没做好，说自己身子好了，这事便不能一拖再拖了。
穆桑不愿与穆柔同处一室，当天便向穆老太太告病。
穆柔便向穆老太太要了穆辞前来帮她，可穆老太太竟然也允了！
这日，穆辞与穆柔将铺子里的账簿一一全部对照，并将错漏的地方都记录在了另一本册子上。
突然有家奴来报说是，吴家太太来了，听说二太太生了，来看看。
穆柔正欲说，三太太呢。
便想起三太太忙着穆老太太寿宴与端阳的事情，因着穆葭坐不住与她们一同看账簿的便带着她一同出门了。
高氏肚子月份大了，怀像又不好，也也不能出来待客。
而穆老太太彻底厌恶了吴家的人，更是不愿意见，也不愿让她去见二太太，免得又说了什么话，叫二太太又发疯起来。
这算来算去，也只能教穆柔出去应付着了。
家奴将陈氏安置在了花厅，此次便只有她一人前来，边上摆放了些礼盒，至于里面有没有放什么贵重的东西也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陈氏连喝了三盏茶，穆柔才带着穆辞姗姗来迟。
见着不是穆府里能当家的人，陈氏脸色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
穆柔道：“吴家太太见了我像是不怎么欢喜。”
陈氏连忙敛了敛神色，讪讪地笑道：“怎么会。我此次前来是想看看二太太与我那外甥女。我这外甥女可还是未足月便就是出世，二太太与她都遭了罪，敢问那日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她忍不住张嘴打听了起来。
穆辞安静坐在一旁，弯着眉眼笑笑地盯着陈氏，看得陈氏心里直发毛。
陈氏想起那日在穆辞这儿吃的亏，一时闭了嘴，不再问这事，便只说想去看看二太太。
穆老太太不准陈氏去看二太太，穆柔也自然是不会放行的。
穆柔端起一杯茶盏，避而不答，反而笑着说起了别的话：“我听祖母说，此前吴家太太为我二婶婶介绍了一位医术高明的李大夫，我这个妹妹生来便是身子孱弱，与七娘一样，吴家太太怎么不将这位大夫带来？”
陈氏面色一僵，捧着茶盏的手开始哆嗦了起来，在要将茶盏砸在地上时，她连忙把茶盏搁在了桌子上，身子里涌上一股子寒气，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这李大夫早就进了大牢，想起之前她向二太太笃定打包票她能生下二房嫡子的场景，陈氏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坐不住了。
二太太想生嫡子已经是想到发疯了，可陈氏骗了她，教她失望。
想到此处，陈氏脸色又难看了一分。
穆辞抬手掩唇，弯了弯嘴角问：“大姐姐说的是哪位李大夫？我之前还听善善与我说，县衙大牢里抓了一位害人性命的庸医，也是姓李，这不会是一个人吧？”
陈氏当即便坐不住了起身，她僵着脸笑道：“我想着我府中还有事情，还是先行告退了。”
穆辞道：“吴家太太别急着走啊。我们说的这位李大夫兴许与你介绍的那位不是同一人。吴家太太是二婶婶的嫂嫂，二婶婶这些年忙里忙外的帮扶着吴家，见着二姐姐也都有时吃醋。难不成您会找一个医术不精的来害二婶婶不成？”
陈氏脸色一瞬苍白，她看着穆辞乖巧的笑靥，心里跟打鼓一样，手心冒着阵阵冷汗，只是讪讪地笑着也不说话。
穆辞又是轻轻一笑，她还以为陈氏能有多厉害哄着二太太这样帮着吴家，现下瞧着也是个不经吓的。
穆柔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冲着穆辞笑骂道：“我这个妹妹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吴家太太可千万不能生气。你是长辈，她是小辈，她若有不对，我代她向你赔不是。只不过二婶婶如今还是在修养，平日里我们也不能轻易去打扰了，只能留着吴家太太在这儿说说话了。”
闻言见不到二太太，陈氏又是起身说要回府。
穆辞看了一眼善善与连翘。
连翘上前端了点心，又留着陈氏继续坐下说话。
善善则返回去拿了账簿前来交到了穆辞手里。
穆辞打开册子，慢条斯理地翻看了几页，一举一动如同水墨画一般静谧动人，里面什么东西差了多少，何时又亏空了多少，她心里都是明白的，只不过现在是做给陈氏看罢了。
穆柔放下茶盏，偏过头凑近，用着陈氏也能听见的声音道：“你记这些东西比我快，算算这些加起来亏了多少？”
穆辞笑笑阖上册子，略带深意盯着陈氏瞧了半晌道：“五娘粗略估算了下，这些年下来，少说也亏了上万两银子，若是要教他们还上，比登天还难，还不如直接送他们去官府菜交给官老爷来办了。这关上十年半载也都是往少说了。”
穆柔皱眉，询问：“真有那么多？那可就难办了。”
穆辞把册子递到善善手里，示意她拿给陈氏。
她站起身子，冲着陈氏微微福身，语气青涩带着些微喑哑道：“此前吴家太太与我们穆府有所误会，为解开误会，五娘当时言行若教吴家太太心里不舒服了，五娘在这儿告罪了。这册子记着吴家为穆府看管账簿，所记下的错漏里面零零总总，每一笔都写清楚错漏的原因，吴家太太若是觉得看得眼痛，我便教丫鬟亲自给你念念，断然不会错怪了任何人。”
陈氏不敢翻开册子，她心中有鬼，此刻又是害怕又是恼怒，她脸色红红白白，心虚的大喊道：“当初是二太太教我们帮她管着穆府的铺子，我们怎么敢做下这种腌臜的事情，这，这其中定然有所误会……我，我们，去找二太太，她是知晓的。”
说着又急急将册子塞回善善手里，善善从善如流打开册子念了起来，每一笔都如同魔咒，教陈氏听了害怕不已。
顿时，她只是一昧叫喊着：“我要去见二太太，我要去见二太太。”
穆辞坐了下来，无辜道：“恐怕二婶婶是不会想要见你，吴家太太你自己做了什么，不用我们说，你也该是明白的，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若是你便会冷静坐下来商量着解决的办法。”
陈氏红了眼眶，她恨恨地盯着穆辞与穆柔两人，既然话已经说开，她连连冷笑着说话：“那你们也该知道，我们敢拿着里面的钱也是二太太授意，你们要抓人也是该去找二太太，就不知穆老太太丢不丢的起这个脸面。”
对于陈氏的威胁，穆辞丝毫不怕，她叫回了善善，又再接过册子，一页一页如同处刑一般翻看了起来，她头也不抬道：“吴家太太你以为老太太教二婶婶管家，便就两耳一聋什么都不知道了？”
陈氏当即僵住。
“二婶婶拿走的钱自然是用在了二房和二叔父他们身上，可他们要么都信穆，要么都是穆府的东西，那你们又算什么？拿些蝇头小利，便是给你们的恩惠，可你们万万不该太过贪心，怕是到了后面，二婶婶拿的东西却是还没有你们的多。吴家太太你觉得我们爱惜名声不敢拿你们怎么办，可若是有人得寸进尺，穆府便是忍痛也要割了这腐肉，二婶婶尚且还要自保，你觉得你们又该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