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暴雨过后的土地一片泥泞。
男儿有泪，已随风雨而去，时间，是天地间最灵巧的手，纵使是破碎的心，缝缝补补，也总会再次寻到其存在的意义。
天心阁主艰难的撑起身子，腿脚麻木的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此时的他，经历一生未有的伤痛，精神与身体的摧残让他前所未有的狼狈。
长长的呼一口气，天心阁主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擦拭过鸾儿白净的小脸儿，颤抖着手合上他的双目，摆好他的遗躯，背着他蹒跚前行。
“啪嗒啪嗒，悉悉索索……”
天心阁主的身影渐行渐远，归入黑暗之中，只余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在山野上空飘荡，幽深瘆人，
翌日。
云销雨霁，自是风光大好，天心阁主站立在两座新坟前，神情淡漠。
他已经整整站了一个时辰了。
地字令悬在他肩头，良久，天心阁主轻轻开口：“多谢！”
地字令一阵沉默，天心阁主也不多言，他在一夜之间变了许多。
“不用，你现在应该知晓了我存在的意义。”地字令稚嫩的童音中透着无尽唏嘘。
“猜到一点，但不全知。”
地字令似乎颇为感慨，说道：“修仙界的残酷，你现在还未真正体会到，在修仙界，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没有永不衰落的势力，一次偶然的天灾就可以让一个大派如流星陨落，只有真正经历过，方能体会失去一切的绝望。”
它意有所指。
顿了一下，地字令继续道：“你之前进入的其实是秘殿，那是莫老头特意建立的传承暗殿，阁中只他一人知道。当年天心阁遭受天灾覆灭，流云海域消失，莫老头深感天道难测，传承易断，愧对祖师，这才多留了一份宗门道种，而我是他炼制少阁主法令时心血来潮所得，又借他顿悟之机开了灵智，与天心阁运数相合，当年他感应到自己大限将至，便将我留在了传承秘殿，秉承着他的意志，护道天心。”
地字令诉说往昔，语气中带着缅怀。
“对了，莫老头就是莫亥。”
莫亥，望仙镇天心阁祖师，他的残像至今高挂天心阁。
天心阁主静静听着，通过地字令的描述，他记起了天心立派的恢宏场景，遥想遭受天灾时的毁灭画面，又对比现在，心底生出一种天地浩大，自身渺小的无力。
“你很特别！”地字令忽然说道。
天心阁主一怔。
地字令解释道：“确切的说，是你的灵魂，万化通灵术是天心五灵术之一，是一门神魂秘法，深奥玄妙，极难修炼，就我所知，当初能在后天境时期把此术修炼到第二层的弟子屈指可数，而那些人无一不是当代天骄，成就不凡。”
“其实你能进入传承秘殿就是最好的印证，当年莫老头嘱托玄神一族：化生台内试炼之路断绝，秘殿启用，得尔等青睐者可入内传承。这玄神一族就是那两尊镇兽，当他们感应到天心门人的气息，曾以秘术封存的分魂从沉眠中苏醒，聚拢残躯，检验传承者的资质，此族第三只眼能看透过去，截取未来天机，最是谨慎持重不过，你能入得它们法眼，这便足以说明。”
天心阁主明白了，原来化生台发生的那些不合常理的事情，都与那守门灵有关。
“那镇兽，玄神一族，他们还活着吗？”
“不知道，或许已成就神道，或许已陨落多时。”
神道？天心阁主隐约记得宗门秘录有只言片语提及。
“距离莫老头的时代过去多久了？”地字令问。
天心阁主低沉回道：“口耳相传，距今已有十万年。”
地字令忽然缄默，半晌又问：“化生台被毁是什么时候？”
“至少六万年了。”
地字令随之悠悠开口：“三万年来第一人，你还是很不错的。”
天心阁主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天赋惊人，师父曾说他修仙资质平平，若无机缘，终其一生也无望金丹，更多的，不提也罢。
至于灵魂方面，他不得而知。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天心阁主抬头望向远方，目光深邃：“去中州。”
地字令似乎笑了：“中州？是中央域吧？听说那是一个精彩的地方，正想去看看。”
“什么时候走？”地字令询问。
“现在。”
“……好，不过你最好换一身衣物。”
天心阁主低头看看自己，浑身污垢，邋遢不堪，“是应该换身衣物。”
两盏茶的时间，天心阁主换好衣物，鬼使神差的又绕到了两座新坟前，此时的他已是素袍罩体，木簪挽就如瀑青丝，面容依旧，却浑不似昨日之人，不以温润谦和、闲适从容之感，多几分冷硬淡漠、坚韧沉稳。
他闭目良久，睁开时对着两座新坟喃喃低语：“鸾儿，冰兰，祝愿我吧！天心阁，会再度屹立于东荒之巅。”
宗门秘录记载：世间有还魂秘术，地字令昨日也言：通幽境可魂入幽冥，真仙法令一出万鬼惊……
不惜任何代价，身死魂灭不惧，凡阻路者，杀！无！赦！
鸾儿，冰兰，等我！
天心阁主转身离去，带着绝望与孤独，立誓：永不退缩！
……
待寻回了青鳞剑，下山途中。
地字令纠结许久，终于忍不住低声询问：“昨日你放入棺材中的那块黑铁……？”
天心阁主面无表情，声音低沉：“那是祖师传下的异铁。”
“祖师？莫老头？”地字令疑惑不已。
“是。”
地字令在他脑海中惊呼：“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是阁主。”天心阁主情绪复杂，想也没想的回答。
地字令瞬间哑火，很想反驳他坟墓中的还是一个死人，同样不是阁主，又怕刺激到他，极力压下爆发的冲动，它低声又问：“……你现在是天心阁阁主，为什么不带着？那块黑铁不简单，带着总好过……”它没有说下去。
天心阁主明白它的意思，沉默半晌，说道：“那是阁主代代相传之物，我若死了，天心阁传承就此断绝，就让它与天心陪葬吧，若是不死……”
若是不死，又如何呢？
他不知道。
地字令似乎感受到了天心阁主纷乱的情绪，终于沉寂下去，一路宁静，鸟鸣山幽，阳光盈满虚空，暖洋洋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