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十,公司开工了。一开工便代表新一轮忙碌的到来,年假期间积累的工作要尽可能快速地梳理解决。加之年底是各大商场进行大规模柜位调整的季节,这也意味着大部分品牌公司迎来了新一轮抢占市场的机会。张总去年的商场渠道拓展工作在今年一开工便见了成效,十来个商场柜位均要在半月至一个月内正常入驻营业。看来,张总果然在这行的资源颇为丰富。然而就在入驻事宜紧锣密鼓地在进行着的时候,企划部尹经理却一反常态地有些拖拉进度。新店入驻前期的店面设计和装修,还有店铺装修物料的下发及施工队的安排都是企划部在负责,以我对尹经理的了解,他是从来不会在这种紧急工作面前拖后腿的。后来在一次聚餐上我听到他提起过这件事。张总拓展的店面数量确实很多,但入驻的商场并不是一线优质商场,大多都是一些二线商场,与我们公司的品牌定位和营销拓展策略不太相符,而一直在重点公关的几个一线商场资源反倒是让我们公司轮空了。同时,张总谈下来的这些商场柜位虽然都在黄金位置,但入驻扣点与一线商场入驻扣点相当,而且税点扣点也相比同类其他商场高出1-3个点,谢先生对于是否要进驻这些商场很是犹豫,看出谢先生的立场,尹经理自然是不想到头来做些无用功,于是在谢先生未下决定前尽可能压着进度。谢先生经过二次摸底调查,最终敲定了其中6家铺面进驻。对此,张总多少还是对谢先生的决定有些不满的,毕竟他的收入跟全年零售总额及全年指标达标率有很大的关系。2008年的全年零售指标在2007年的基础上增加了30%。由于当下日益激烈的品牌竞争以及2007年公司本身业绩的爆发,如果2008年在渠道拓展上没有突破和进展的话,想要超越去年30%达成全年指标还是很有难度的。指标无法达成将对他和区域经理以及所有以销售提成为主要收入的管理层来说都是有很大影响的。但处在谢先生的立场来说,渠道拓展固然重要,但不能病急乱投医,相较渠道的数量,渠道的质量更让谢先生重视,开出来的店铺如果非但不能起到提升品牌价值的作用,反而有可能拖整体发展的后腿,这样的店铺确实开的价值不高。谢先生是商人,做事前自然要先把帐算明白。当然,张总也有算账,而且算得也很明白,只是他们算账的立场和角度不同。
节后的第一个月,全国店铺业绩普遍低靡,这是一个不好的开始,会算账的谢先生和张总都有些着急,因为这次他们算账的立场相同,终端业绩不好,他们哪一方都将损失巨大。于是二月一开始,经理级以上人员就已经开了四五场会议了,这在以前是很少有的。会议商议出的结果是:指望通过渠道拓展来寻求突破得要等到下半年的柜位调整期才可行了,目前能解决零售业绩下滑的唯一途径便是挖掘公司员工潜能。领导们都认为我们应该还能做得更好,至于如何才能做得更好,那便是培训各岗位专业技能,强化公司企业文化的灌输,提升员工的归属感和凝聚力。于是为期一个多月的系统培训便拉开了序幕。谢先生通过张总的推荐,花巨资请来了一家企业培训机构,同时将全国各店的店长和加盟商召回了公司,因为店长不可能在公司长久停留,所以培训便先从他们开始着手了,作为销售部员工,在工作上与终端店铺接触最为密切,所以部分店长培训内容也要求我们一同参加。
作为一家外聘的培训机构,对于我们公司商品及营运知识的了解在某种程度上还比不上我们内部随便一个普通员工,但他们既然在业内混得小有名气,自然也是得拿出几样可圈可点的本事的,大部分这种培训机构非常且必须擅长洗脑和煽情。先是与人谈人生谈理想,然后谈孝道谈责任,接着谈奋斗谈奉献,最后谈潜力谈前景,总之,一众员工被一番洗脑和几个所谓的团队小游戏整得涕泪纵横,无不感天动地,悔恨从前。培训到最后,人人都像打了鸡血,士气昂扬的战士,好像天底下就没有自己踏不平的城池。偶尔,也会有人拿出干货,比如,如何提升终端店铺营运效率,持续稳定提升业绩,其实,你只要随便上网搜索一下,他们的这些培训内容在网上铺天盖地,到处都是。他们只要稍加整理就行了。当然也有些内容比较有针对性和实操性,网上可能暂时没有,那多半是培训公司内部有人曾在行业内较为领先的其他公司任职,将那公司内部的培训资料拿出来挖掘变通一番就成就了一套独家培训资源。凭借上述这些培训产品,在当时那个想踏入品牌圈子却苦无经验的老板们如过江之鲫的年代,这些所谓的培训机构可是赚的盆满钵满。其实,不可否认,他们培训的内容有一些确实还是很有价值的,但所谓的价值只能代表一种理论价值本身,却不代表一定能在实操中取得效果。每个公司的现状不同,员工自身能力不同,管理层管理观念的不同,老板的整体格局不同,这些都是影响一套完美理论是否能够成功实施的关键。很多年后,听到行业内有人吐槽说,好几家公司便是被深度培训给整死的。当然,我并不是对培训机构有偏见,有些事情,原本就是无关对错,环境和局势使然。
在我看来,我们身处在这个常态的环境中,任何异常状态的人和事物终将不容于这个环境。这就好比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在一堆正常人中,她就被所谓的正常人贴上了“疯子”的标签,并在心理和身理上加以区分和排斥。而培训状态下的员工在我眼中很显然便属于一群异于环境的人,当他们一旦结束培训,回到常态的环境中,他们很快就会见识到什么是现实打脸。打得痛了,他们便会渐渐清醒过来,让自己尽可能恢复正常,变得跟周围一样。我通常喜欢用“麻木”这个词来形容这样的人。人一旦麻木了,那便真的是无药可救了,因为他们已经分辨不出何为是非,何为对错。而这个问题将会让他们一直沉浸其中,自我烦恼,自我折磨,陷入迷惘的人生迷宫中。
籍于某些原因,我很抗拒这样灵魂拷问和前路指引式的培训,这样的培训很不负责任。培训者自己本身都只看到了一个房子里的风景,却在跟被培训者说着房子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大,如何的美,未来如何地可期。这不是很可笑吗?好几次需要参加的培训我都没有去参加,这件事情引起了相关领导的关注,就这样我成为了公司独一份的异类。而在这种情绪高涨下的异类很容易被夸大指责,比方说,不服从领导安排,工作态度恶劣,对公司缺乏忠诚,对人生没有信仰,性格缺陷三观有失等等。当然,这当中的部分指责是我从他们眼神中解读出来的。
之后的一月里,高涨的氛围始终没有在办公室消退,大家其乐融融,热情非常,就像是前世五百次的回眸后才换得今世的同事之谊一般。其实,这样也挺好,至少,以前的那些同事之间或多或少的矛盾全部都隐藏了起来。
自从洪经理调职以来,我们很少交流,包括工作。说实话,我也不想与她有任何交流,我想我的工作态度确实是出了问题,或许我整个人都出了一些问题,曾经能让我热情洋溢的工作如今却让我感到莫名厌烦,我想,我可能是遇到职业瓶颈了。艰难地挺过了三月份的秋冬新品发布会,我递交了离职申请,夏主管按正常程序找我谈了一次话,没什么具体内容,就是随便聊聊,了解一下我现在的状态。基于我前些天的行为,已让销售部领导们很不满意,再加上谈话中夏主管似是真切的感受到了我对这份工作的厌烦,在谈话一周后,我的离职申请被签批了。只要接替我工作的新员工到岗并顺利进行交接后便可以离开。收到已签批的离职申请,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像所有折磨我的烦恼一瞬间就被清风吹散了。
三月下旬的某一天,我带着为数不多的私人用品离开了工作整整两年的公司。办完交接手续已是那天晚上7点,走在公司楼下的广场上,我转身回望了一眼我曾经办公的那个窗口,我想,这段经历和旅程就此结束了,不久以后,我在这里的痕迹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此甚好!人生本就是几段断断续续的旅程,等到达终点,我们的任务便是完成了,也可以彻底的消失了。“再见了,这值得让人回忆的两年。”我在心底悄悄地对自己说。正要转身回家之际,兜里的手机响了,是璇的电话。
“离职交接办完了吗?”璇在电话里问。
“是的,办完了,刚刚离开公司。”我回道。自从元旦后,我,萍还有璇我们三人成了无话不谈的铁三角,我离职的事情自然也有告知璇。
“你别回家了,直接叫上萍来深圳,我们去海边玩,庆祝你重获自由。”璇在电话那头笑着说。
我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璇攒的局,我都很难拒绝,当然,今天我压根儿不想拒绝,就像一个溺水已久的人急需呼吸更多的新鲜空气,我急需去做一些让我感觉自由自在,不被束缚地的事情。挂完电话,我便拨给了萍。
“萍子,今晚有空不?”我很干脆直接地问萍。
“有啥安排吗?”萍问。
“一起去深圳吹初春夜里的海风,有兴趣吗?”我回道。
“什么时候安排的活动?你这不才离开办公司吗?刚刚也没听你提起啊?”
“就在刚刚决定的,璇正好在深圳出差,让我们去深圳汇合。”我将事情经过大致说给她听。
“好,我先回家一趟,一会我们俩在哪汇合?”
“30分钟后火车站候车大厅汇合吧。”我说。
“好的,一会见。”
三小时后,三个身影出现在深圳某家7天连锁酒店。由于到达时间太晚,已经错过了海滩开放时间。于是,我们干脆决定在酒店住上一晚,第二天去海边玩上一天。萍也积极响应,第一时间打电话向她的领导请假。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变得如此任性了,而且享受着这种肆意的任性。
我们在海边疯玩了一整天,一起毫无顾忌地聊天,一起光着脚逐浪,一起朝着海的尽头呐喊,相互扔着沙子打闹,坐上游艇在浪尖穿梭。累了饿了,我们便到附近的海鲜餐厅海吃海喝,顺便休息一阵。直到下午五点左右,我们才不得不踏上返程广州的路,因为萍第二天还要上班。可是当我们三人在一起时,时间这种东西好像就变得并不那么紧迫了,我们以一种极慢的节奏,穿着沙滩人字拖,像村姑一样溜达过大街小巷,穿行过地铁车站,那情形,我至今还记得,我们就像是行走在田间地头巡视着自家田地里的庄稼般悠闲自得。我时常在想,那段时光很不真实,因为,每当那种时候,我们眼中的世界好像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我们就像三只偷跑到凡尘嬉戏的精灵。
正走在路上,璇的电话响了,是璇的弟弟打来的电话,璇的弟弟是去年来到广州的,现在在7天连锁酒店做业务推广,这也是之后的几年里我们外出都会住7天酒店的原因,因为我们每人都在他那里办了七天酒店的会员卡。璇的弟弟正在同一帮人一起唱K,这些人中大部分我们都认识。以前有在一起聚过会。聚会的发起者是璇的表姐,表姐的圈子也相当地热闹,有一群五湖四海意气相投的人时不时地就会攒局聚会。璇的弟弟坚是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孩,一张嘴说起话来甜滑得很,很得人缘,刚来广州不到一年就已经跟表姐圈子里的一大帮子人混得烂熟了。坚打电话叫我们仨去参加他们的K歌聚会。原本,璇的出差还未结束,没打算今天就回广州的,结果,她毫不犹豫的跟我们一起踏上了回了广州的和谐号,三小时后我们顺利在区庄的钱柜与其他人汇合。这一闹又是半夜。回到家已经是次日凌晨4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