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只见正院里空无一人,尔愿这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话,她不能不说,有的情,她不能糊里糊涂地承,这世上唯有人情二字最难还报,何况白少言想要的,并不是这么简单。
既然她什么也给不了,就不能给他太多的希望,尽早说清楚也好,索性自己明日是一定要走的。
相信老鬼也不会让她非守在桃林不可,他比谁都重视天劫的到来,否则也不会早早地将她送去东荒历练,虽然中间出了点差错,但不能说老鬼为她之心是错的。
“既然放不下,为何要赶白泽走?”
不知何时,瑶姬已经站在了她身边,刚才的一幕怕是已经被她听在耳里,所以才问出这句话。
尔愿苦笑道:“不过一月相处罢了,有何放不下的,他该有自己的人生,而我也有自己非做不可的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瑶姬心头一紧,暗道不好,小主人向来心思缜密,细致入微,怕是看出了什么来,这才有此举措。
之前在灵宝山顶,她对老鬼说不想当首领,还让老鬼明日来见,怕是已经下定决心去西荒寻找定神珠了,只是,她和白泽都是她的左膀右臂,如今她居然想要舍弃自己的臂膀,只身前往!
西荒归墟之地向来黯淡无光,是日月都无法照耀的地方,终年积雪风沙漫天,苦寒冷冽,方圆几千里,遍地不长活物。
更是上古凶兽橐蜚的所在地,这凶兽暴戾恣睢,十分凶狠,就是天族之中也没几个人治的住它。
忙焦虑地说道:“您可千万不可冲动行事啊,就算您要定神珠,自有我们去寻,您就待在这桃林等着我们拿回来便是了。”
尔愿笑了笑,伸手扶着瑶姬的胳膊,慢慢往前走,她没有母亲,总觉得自己天生天长的,没什么牵挂,上天何其不公,竟然不给她一个母亲。
没有人天生习惯孤独,瑶姬的出现确实让她如愿做了个被人疼爱被人关切的小女儿,就像现在,瑶姬说了这番话,她的鼻尖就酸涩难忍,眼眶也疼的厉害,有好多话堵在喉咙口无法说出来。
原来这就是被“母亲”关爱的样子,这样真好,这样……就够了。
“您别担心,我自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尔愿提步穿过二门,迈上九曲回廊,身旁的瑶姬紧紧跟着,错后一步同样安静地如同空气一般。
可是仔细看去,瑶姬的眉头皱成一团,眉心有说不出的忧虑,她亦步亦趋的跟着,可不能让小主人做出傻事来,说起来也怪她嘴太快,没事说什么定神珠啊!
自己这张嘴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午后下了一场秋雨,空气格外的清新,尔愿依在窗边望着雨打芭蕉叶昏昏欲睡,难得的静谧时光,没有人来打扰,真好。
过了今日,不知还有没有这般惬意的时光了,真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只做个清心无聊的闲人。
“小主人,院外有人递了封信,说是您看了信,定会去见他。”
正想休憩一会儿,怎料瑶姬隔着窗子,从窗外递进来一封信,接过一看,只见这信封扉页上画了几笔墨竹,笔锋遒劲有力,画功了得,竹叶栩栩如生,颇有些雅致,可见信封的主人是个情操高雅志趣之人。
撕开漆印倒出信封,展开来粗略一看,只见上面不过寥寥数语,上书:知你回来,我心甚悦,忘情果林,为何不见?
尔愿猛的瞪大了眼睛,这封信出自谁的手笔,一目了然,她早前是偷拿了他一颗果子,进而毁了人家一棵树,这还没想出个补救的办法呢,人家却找上门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瞌睡全无,将屋子快速打量了一圈,博古架上是有几个瓷器花瓶,但不是什么稀罕物,床榻上是有一个玉枕头,看起来虽然值点钱,但值钱到够赔人家一树果子的,怕是远远不能够。
咦?梳妆台上倒是有许多好物件,都是瑶姬这几天陆陆续续给她置办的头面首饰,看成色都是一等一的好,上前拿了个首饰匣子,将这些首饰头面都装了进去,这才再回到窗前,有些难以启齿地问道:“这些首饰……我能随意处置不?”
毕竟是瑶姬费了不少心思给她打造的,用的还都是上好的珠宝玉石,平白给当了赔罪礼,不知瑶姬可会生气,但眼下债主逼上门,她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其他的贵重物件了。
瑶姬有些意外于尔愿的反应,看院外那翩翩公子的模样,不像是要找茬啊。小主人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可是会错了意?
“给了您就是您的东西,您怎么处理都行,不过,您这是作甚?”
尔愿细细观察,见瑶姬确实没有丝毫不悦,便放下心来,大不了以后挣钱了再补回来便是了。
“没什么没什么,他不是说在门外等我吗?咱们这就过去吧。”
说着大摇大摆地抱着一匣子珠宝首饰出了院落。
这会儿自以为有了赔付筹码的尔愿,并不知道她的这些首饰,每一件都是一副精美的法器,每日里她佩戴着这些法器,不但能帮她吸收灵气,还能随时保护她的安全,危险时刻还能感应危机,护她性命。
所以,瑶姬在灵墟台守着她的真身千年,并不是无事可做。
相反,她可忙了,这些年做的衣裳首饰,多的乾坤袋都快装不下了,要不是怕吓到小主人,她都要清空自己的乾坤袋了。
当尔愿重新出了凌空阁,站在门口时,门外早就站了一个手执摇扇的紫衣少年,一看到他,尔愿愣住了。
他身上的紫衣和尔愿身上的紫荆花衣裙大同小异,都是袖口绣着紫荆花,裙角下摆绣着的紫荆花藤蔓也相得益彰。
可抬头看他的脸,她又完全陌生,没有印象,这人眉眼含笑,口若悬丹,倒是个十分温文尔雅之人,这么俏生生站着,就让人如沐春风,偏女色的紫色,跟白少言身上的冷萧之气,井然不同。
不会这么巧吧,偏偏今日两人穿着同样的衣裳?
“你终是肯见我了。”
见尔愿出来,他似乎激动了一瞬,便大步走到尔愿跟前,伸出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尔愿忙将怀里的东西,递了出去,略带歉意地道:“大老远的,让你跑一趟真不好意思,我是看你园子里的果子那么多,偷拿一颗不妨事,谁曾想居然会坏了你的一番心血,我这有点首饰什么的,也值点钱,不如赔给你,作为补偿可好?”
说完便将里的匣子递交了出去,但对方却只是摇了摇头,但笑不语。
虽然是的温文尔雅的美男子,但总是笑不说话,跟个傻子似的,又见他今日穿着与自己别无二致,心里便有些膈应,只想快些打发了此人,眼不见为净。
但面前的人跟发了魔怔似的,只盯着自己看,也不接这些首饰,看的人颇为不自在,便转头看了一旁看热闹的瑶姬一眼,瑶姬也是颇为上道,三两步就走到尔愿面前,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这位……”
眼前亭亭玉立的心上人,突然变成一个一身黑衣的妇人,这男子歪着头左看右看,见娇俏的女子被挡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裙摆的一个小角,无奈地回过神来。
这一回过神来,见自己逼在人家门口,将人堵在台阶上,跟个登徒子似的,主仆二人都一脸戒备的盯着自己,心下一颤,忙退后了两步,立于台阶之下,手执折扇弯腰作揖道:“朔风听闻首领归来,不胜自喜,贸然前来叨扰,多有得罪。”
瑶姬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身形丝毫未让,本来以为是拜谒小主人的客人,没成想是个轻浮的登徒子,当下便好感全无,接过话回道:“这凌空阁外人不能轻易上来,你上的顶来,可是得了哪位长老的批准?”
朔风目光温柔地盯着她的身后之人,含笑道:“丫头,你不认得我了?”
若是记得,她方才迎面看到他不会面无表情,眼里丝毫没有一丝惊喜,若是记得,她不会认不出自己信封上的暗号,更不会捧着一匣子珠宝首饰口口声声赔偿他的忘情果。
尔愿皱了皱眉,她不认得,是真的不认得,她最早的记忆就是在东荒常篱山上,接着就被女夷连根拔起镇守在令丘山上,她一直以为自己区区五千来岁的小精灵,甚至连仙身都没有,被老鬼带到这邓林以后,她知道自己已经近万岁了,只不过丢了五千年的记忆罢了。
但身边的瑶姬和白少言却提醒她,她并不是这三百里桃林的首领,而是另有身份,至于什么身份,她问了,他们没说……
还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只记住自己十分要紧就行了,她要不要紧还用得着说吗?
眼下,这个自称朔风的男子,担忧又怜悯地望着她,尔愿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这一天天的叫什么事啊,怎么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人和事?!
“诚然我不认得你,若你不是来索要赔偿的,所谓何来?若是无事,就请便吧。”
对于没有必要的人,还是少说话为好,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比如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争取明日三言两语就能说服老鬼让她出山门,不必再费别的心神。
瑶姬仍然挡在她身前,尔愿正好借机遁走。
“果然如此,你不想知道你为何失了些记忆吗?还有,或许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朔风又打开了他的折扇,比在胸前,胸有成竹地说道。
果然,这句话很有效果,尔愿几乎立刻就从瑶姬身后走了出来,大步走到他跟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飞快地说道:“你是说,你愿意给我一颗忘情果?”
既然他种了满山谷的忘情果,当是有存余的,再说了这夸父族人不足五万,哪用得着他那么多忘情果,他定是有别的用处。
朔风温柔似水地看着尔愿,目光柔和地快要溢出水来,嗔怪地说道:“什么你的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我们夫妻一体,还分什么你我,你想要随时拿去便是。”
尔愿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她虽然很需要一颗忘情果,但这人委实轻浮浪荡了些,看表面倒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底子里却放浪形骸的很,居然敢说她和他是夫妻?简直活的不耐烦了!
瑶姬眼里也是震惊,她在这邓林一千年了,并没见过这个男子,陡然听见夫妻二字,差点没背过气去,这小主人,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把自己给嫁了?
不过,细细看来,两人郎才女貌,十分登对,这男子眼里的爱意,看起来也不像是假的,可小主人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看起来也是愁人,唉,白泽那个呆子,不知是犯了什么霉运,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小主人身边仍然没有他的位置。
这两人绿茶配青梅,甚是般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