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东郊,弦湖碧山。
宽阔的琴庄占据着碧山的绝佳风水位,只住寥寥数人,却遮了半空繁星。
一道剑影自上而下破空飞来,只听铿的一声,那柄长剑贯入前院假山,光晕消逝后,只留半柄剑身在外。
睡在前院卧房的书童鸣岐正好起夜,看到有亮光插入院子,四下没有外人,还以为是什么流星陨石。
他立刻走上前去查看,提着灯笼凑近一瞧,才发现是一柄剑稳稳插入了假山的石头里。
“是哪个得了癔病的疯子,这大半夜的甩来一把剑。”
鸣岐骂骂咧咧地走上去拔,但是拔不动,于是他走到琴庄大门,站在台阶上,先不开门,只是凝神细听。
过了一会,除了秋蝉鸣叫外,便没别的声音,他叫道:“谁啊。”
等了会没有动静,他又叫了一声,这次叫得很大,但还是无人回应,他心里有些发毛,害怕的他不敢怠慢,即刻往后院跑去了。
庄主雷威正在后院内房酣睡,忽然听到一阵阵的敲门声。
“老爷,老爷。”
雷威幽幽转醒,听到是鸣岐的声音,他气道:“鸣岐你疯了,大半夜敲什么门,不知道我睡眠不好么?”
“老爷,不是我,是有个疯子不知从哪甩进来一把剑,插在我们家前院。”
“而且我去大门那问来人是谁,也没有回应,我不敢开门,就跑过来叫您了。”
雷威听到这话,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哦的一声疑道:“竟有此事。”
他立刻起身,披上外衣,打开房门后,见到一脸慌张的鸣岐,批评道:“害怕什么?”
鸣岐穿的不多,这会正是秋夜凉风四起之时,冻得他直哆嗦。
“老爷,要不要叫醒皇甫大人。”
雷威披紧外衣,摇头道:“剑在何处,先带我过去看看。”
鸣岐即刻遵命,领着雷威穿过中院,往前院走去。
到了前院,顺着鸣岐的灯笼光,雷威仔细一看,赫然一把长剑嵌在了假山里。
“老爷我拔不动这把剑。”
雷威点了点头,他环顾四周,对鸣岐说道:“你先去开门,看看外面有无来客。”
鸣岐有些害怕,他颤道:“老爷,我不敢。”
“那你等我拔下剑一起去开。”
鸣岐睁大眼睛望着雷威,不住点头。
雷威靠近这柄剑,仔细检查,发现无事后,便将腰间衣带解开,裹在剑柄上,用力一拔,只听噌的一声,长剑被雷威握在了手里。
“鸣岐,灯光照过来。”
鸣岐立刻把灯笼提了起来,雷威借着微弱灯光,抬头仔细端详这把剑,发现并无奇怪之处。
鸣岐站在他的对面,忽然指着剑叫道:“老爷,你看背面。”
雷威闻言,手腕一翻,灯光打来,赫然发现一行小字印在上面:清儿有难,现正在抓往崂山隋魂路上,望雷公速救。
雷威看完,双瞳猛然一缩,脸色骤变,连退几步后,他稳住身子,鸣岐提着灯笼一看,他的脸已如同苍白的纸,没有任何血色。
“快,快去把茂政,雷钰叫醒,喊来正厅。”雷威的声音和手交相颤抖。
鸣岐不敢多问,立刻往中院和后院跑去。
雷威管不了其他,自顾往卧房急奔,进入屋后,连蜡烛都来不及点,慌忙摸到衣服穿上,再提起自己的剑,便要往门外走,正要出门,瞥见墙上挂着的一根泛着幽绿光芒的碧箫,他犹豫道:“要不要带上明月呢?”
只三个呼吸,他就决定了,于是他立刻转身,将明月箫别在腰间,往正厅去了。
这时正厅里已被鸣岐点上烛光,灯火通明,皇甫冉与雷钰见到急匆匆的雷威,都连忙站起。
“雷公,何事半夜叫我。”说话人是个身材精壮,满脸虬髯,穿着紫色锦服的汉子,正是皇甫冉,他字茂政,是雷威的心腹好友。
“父亲,发生什么了?”雷钰也在一旁发问,他是雷威长子,今年二十有四,与膀阔腰圆的雷威相比,他丰神俊秀,别有一番容资。
“这是野老先生的剑,你们看看吧。”
雷威将野老之剑递给了皇甫冉,然后一拍扶手,叹气道:“真是越担心什么,越会发生什么。”
皇甫冉接过长剑,雷钰也凑了过来,二人翻面一看,顿时心惊胆战,皇甫冉慌忙问道:“清儿出事了?”
雷威闭上眼睛,十分难过地点下了头。
雷钰有些不满,他朗声问道:“父亲,我前些天不在家中,回来就听说老弟出门拜师了,我一直想问问,是谁能得父亲如此信任,还让从未出过门的老弟拜他为师。”
见雷威沉默不语,皇甫冉道:“是野老先生。”
“野老先生是谁?诗派高人吗?”
皇甫冉也一脸忧虑,他点头道:“野老先生是严大人介绍的,听说是因为避乱才来成都,隐居在西郊浣花溪的。”
雷钰握着野老之剑,盯着剑身,略带嘲讽地说道:“我想,一个用剑传信,将能决定生死的武器都丢了的人,此刻应该也遭遇不测了。”
雷威眉头一皱,斥道:“不要瞎讲,严公说野老先生乃当世大诗者,诗境已臻入境,他肯定是有难言之隐,不然怎会让清儿陷入困境。”
“看这剑上所写,是隋魂教的人抓了老弟?”
雷钰十分诧异,他继续道:“这隋魂教和我琴庄井水不犯河水,怎会对我八岁的弟弟下手?”
这一问问出,三人都陷入沉思。
皇甫冉眼前一亮,忽道:“近日我听闻隋魂教趁着大唐战乱之际,想迅速扩充实力,他们的教主宇文修派出高手在江湖各处搜索能人异士,我想他们的目标很有可能是野老先生。”
雷钰听到这里,大抵明白了,他看向皇甫冉道:“茂政叔,你是说他们不敌野老先生,便掳走了我弟弟华清和,想借此威胁野老先生?”
皇甫冉想通了一切,十分确信地点头回应:“正是。”
皇甫冉刚想明白,又产生一个疑问,他奇道:“野老先生隐居浣花溪,这样一位大诗者若非严大人介绍,我听都没听说过他,隋魂何以断定他是能人异士呢。”
一直在凝神思索的雷威忽然开口道:“野老先生只是他的化名。”
“雷公怎么知晓?”
雷威回忆道:“二十天前我带清儿前去拜师时,严公曾告诉我,野老不愿透露真名,但我能猜出,真正的野老肯定不是毫无名气之人。”
“既然如此,雷公可有对策?”
雷威略微沉吟,忽然拍掌道:“刚刚想好对策!”
“清儿这一路应是被隋魂高手押送,我打算拜托严公代我发一道八千里万金令。”
雷钰慌忙问道:“父亲,我们庄上现在哪里能拿的出一万两现金?”
雷威看着雷钰,长叹道:“除了为父重操旧业,哪有其他办法?”
原来唐人好乐,而琴庄世代制琴,技艺到雷威这代已是大唐至绝,从八年前雷威在五十生辰宴上宣布封庄之作后,除雷钰之琴外,世间便再无雷琴流传,久而久之,雷琴越来越珍惜,尤其雷威亲作,一把就能价值万金。
皇甫冉喜道:“好,此去崂山五千余里,有了万金令,我想这一路他们肯定不好过。”
他接着道:“另外需要我做什么雷公快请讲。”
“你境界高,抓紧追上去,如果不敌,便伺机营救。”
雷钰问道:“父亲,我做些什么?”
“你立刻赶往华阳山,请我二弟出山营救,最好能在半路堵截他们。”
雷钰当即领命,转而问道:“父亲呢?”
雷威顿了顿,叹道:“若上述三种方法均未奏效,那普天之下,能救清儿的只有我三弟了。”
皇甫冉问道:“雷公是打算去寻找杨先生么?”
雷威点了点头,他立刻对鸣岐说道:“鸣岐,现在出后门去,从马棚里牵三匹好马来。”
“明天你去严公府上,将我亲笔书信奉上,再让他派人过来代为看管琴庄。”
“如今形势危急,我们三人现在就要出发了。”
鸣岐即刻领命往后院方向去了。
雷威又对皇甫冉、雷钰道:“你俩准备准备,一刻以后我们一起出发,出关后再分开行事。”
二人即刻答应,往后堂奔去,紧接着雷威书写了一封信。
片刻后,雷威将书信交予了鸣岐,三人在庄前骑上了马,共同往山下赶去。
行至七弦湖,皇甫冉问道:“雷公可知杨先生踪迹?”
雷威轻抬目光,看向远方,怔道:“三弟行踪飘忽不定,我只能尝试着去寻,主要看钰儿能不能早点请出我二弟了。”
雷钰应声道:“父亲,我一定不辱使命。”
皇甫冉见雷威有些无神,便说道:“雷公不必忧愁,清儿早智,我想以他的聪明劲,路上逃走也未可知。”
雷钰听到这话,也打起精神,拍掌道:“是啊!老弟虽小,可是心智颇深,连我也经常上当。”
说完便骂道:“真不知是隋魂教里哪些疯子,敢动老弟。”
皇甫冉笑道:“我猜他们只道清儿是野老之徒,哪里会想惹到我琴庄了呢。”
雷钰也笑道:“虽然野老先生可能受到威胁,但以他的能力,我想一定可以逆转局势,救出清儿的。”
雷威可笑不出来,他十分担心华清和安危,严肃的神情自始至终,只听他提声道:“不多说了,快马加鞭吧。”
三人即刻收敛谈心,在无月的夜里,激起阵阵尘土,策马往剑门关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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