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蜀地剑门关,翠云廊。
“屈弟,我累了,今天先到这吧。”
陆行看着两旁柏树繁盛,他想停下来休息,裹着华清和跑了一整天,此时已至利州边界,出了剑门关就是汉中地区了。
“吁——”
骑着快马的屈闻跳了下来,他嘲笑道:“怎么,陆兄自负不骑马,现在叫唤累了?”
陆行没好气道:“你赶紧再抑制下这小孩的掌伤,不然他真的要死了。”
屈闻接过华清和,一看,惊道:“这小子昏了一整天,现在脸比我都白了。”
“他一路上也吭过几声,不过一直都是昏迷状态,我看他虚汗不止,若非喂他喝了点水,再让你续了一会的命,恐怕早挨不到现在了。”
“这小子命够大的,可惜了我的驱魂夺魄掌本就无药可治。”
屈闻说完,便伸出右手,在华清和后背输入一股掌力,华清和只觉有道暖流进入身体,登时咳嗽起来。
啪,一口鲜血喷出,华清和醒了过来。
他顿觉胸腔剧痛难耐,导致四肢无力,而且头昏脑涨,浑身寒冷,无法聚集精神。
他惨白带血的嘴唇翕张道:“这,是哪。”
陆行见华清和转醒,笑道:“小子你醒了。”
华清和听到这人声音尖沉,便艰难地抬起头,发现是陆行后,缓道:“果然是你。”
“们。”他立刻猜到身后之人,于是加了个字。
华清和被陆行提着奔走一整天,意识恍惚,一直在猜测是谁裹着自己,现在搞清楚了,确实是师父口中说的“神出鬼没”二鬼。
他不了解二鬼为了什么,看到这里荒山野岭,也不知是何处,因此他十分害怕,但是强忍颤抖,心里不停安慰自己,认定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于是他开始盘算如何生存。
“我要喝水。”华清和极其虚弱,说句话仿佛抽干了他浑身的力气。
屈闻停下掌劲,从腰间解下水袋,扔给了华清和。
见华清和无力拿起,陆行捡着水袋,将华清和抱到大树下,喂起了他。
华清和下意识地说道:“谢了。”
喝完水后,华清和深呼吸了几口,他缓过气来,提劲道:“你们抓我,做什么?”
屈闻哼了一声,压低斗笠,在一旁静坐。
短眉细眼的陆行操着尖沉的嗓音道:“小子,抓你不是为了害你,要怪就怪你那个牛脾气师父,不肯受邀前来。”
华清和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引我师父过来。
转念又想:如此的话,他们应该不会害我性命。
于是华清和有了些许算计,他朗声道:“抓就抓吧,你们为什么打伤我。”
由于他声音太大,扯到胸腔,引发了伤痛,于是捂着心口,又咳嗽起来。
他看到陆行三缄其口,似乎不愿多说,想起昨夜被劫时的场景,他心道:真不该与师父分房睡觉,可惜白挨了这掌,师父刚刚耳聋,当时还睡着了,压根听不到我呼喊啊。
华清和不敢透露师父耳聋之事,他只以为是普通内伤,没有多想,便自顾调节气息,将皇甫冉所教的归元运了起来。
陆行找了个地方坐下,看到华清和自己调息起来,他有些吃惊道:“屈弟,这小子可以啊,连归元之术都会一些。”
屈闻瞥了一眼华清和,嘲道:“无非雕虫小技,杯水车薪而已。”
华清和没管二鬼的嘲弄,片刻后,他因受了屈闻掌劲救治,自己又加以调息,身体便稍好过了些。
可是头痛依然,他自己一摸额头,滚烫滚烫的。
想起昨夜大雨,华清和本存心捣乱二人,便立即趁势道:“我发烧了,得看郎中。”
屈闻又是一声哼,而陆行见到华清和穿着不似农家小孩,笑道:“小少爷,这荒山野岭,如何给你找郎中。”
“这里到底是哪?”
“翠云廊。”
华清和一下子呆住了,他知道有名的剑门关翠云廊,一直想等到长大后来玩,却没想到现在来了。
他环顾四周,除了道路两旁的柏树,便没有任何活物,简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种环境的确寻不到人。
但他仍想搅乱这两人计划,于是叫道:“这里离剑阁县城不远,若不带我去看郎中,恐怕我要病死了。”
屈闻知道华清和是在胡搅蛮缠,他懒得搭理,但陆行笑了起来:“小子,你今年有十岁吗,人小鬼大的家伙,你怎么想的,我兄弟俩一清二楚,我劝你别做无谓之举。”
屈闻听到陆行说这话,他搭话道:“陆兄就不要和他对话,这小子得了他师父真传,又会点归元术,只要掌伤不发作,发烧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
陆行十分赞同屈闻的话,他点了点头,便靠在树下休息。
华清和心思被二人戳破,他只好暂时作罢,他早入诗派平境,此时也有劲走一级,只好自己强运内力,抵挡发烧之苦。
除了屈闻的马哼了两声,四下安静了许久,这时华清和运气完毕,只觉腹饿难耐,于是趁机问道:“吃的有么?”
看着兀自休息的二鬼,华清和都打算挨饿时,只听咚的一声,一袋干粮被屈闻扔了过来。
“陆兄不要帮他,让他自己捡。”同时传过来的是他冰冷的声音。
陆行闻言,只好把手别在腰后,看着华清和。
他难以站起,只好向前爬了两步,捡起干粮袋子,打开后吃起了里面的粗饼。
华清和边吃边说了起来,本圆润的声音已被噎着的口腔带的憨厚起来:“你俩就这样绑了我,也不怕我师父?”
陆行想华清和自身难保,还装模作样起来,他大笑道:“你的师父恐怕还在成都陪我们尊主喝酒呢。”
“为什么?”
“你在我们手里,他还不是乖乖就范?”
原来屈闻、陆行二人是隋魂教中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神出鬼没二鬼,他俩听命于隋魂南宫尊者南宫无权,这三人强请野老不成,便想了这个掳掠华清和之计,南宫无权负责牵扯野老,而二鬼先掳华清和到隋魂教,那不就不怕野老不来。
华清和立即明白,他哼哼两声,骂道:“卑鄙。”
屈闻正在休息,听到华清和骂人,睁眼怒道:“小子找死?”
华清和也不服气,他吃的差不多了,直接把干粮袋一扔,蔑道:“就算我师父被威胁了,但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家的少爷。”说完双睑翻起,露出眼白。
陆行哼道:“管你是哪家少爷,我照抓不误。”
若不是华清和身子虚弱,接下来这句话他非站起来说,只听他也哼道:“我父乃是大唐制琴第一的雷公,我二叔是华阳山掌门韦先生。”
“雷威,韦景昭?”
华清和骄傲地点了点头。
陆行看着有模有样的华清和,笑道:“小子可以啊,你怎么不直接说你是太子爷呢?这一个有钱,一个掌门,吓唬谁呢,你姓华,雷威姓雷,你除了有个厉害师父外,他俩和你有半分钱关系?”
华清和正想掏出琴庄专属的碎银作证,忽然发现怀里除了师父赠送的小匕,便没有任何其他东西了。
他还想争辩,但陆行两个纵步一把将华清和揪了起来,怒道:“小子,你再怎么人小鬼大,遇到我二鬼也得作罢,从今晚起,你给我老老实实跟着,别想溜走,也别想耍任何心眼,不然的话,我们神出鬼没要你魂飞魄散。”
陆行一改之前的笑面佛状态,这几句话说得恶狠狠的,让华清和怂了起来,他此刻十分害怕,不敢再装腔作势。
陆行说完便将华清和丢了下去,然后自行回到树下,准备休息。
华清和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阵痛。
屈闻搭话道:“陆兄休息吧,这小子中了我的驱魂夺魄掌,他不敢跑。”
陆行点头,又笑了起来:“对呀,我都忘记这茬了。”
华清和光听到驱魂夺魄掌这么阴狠的掌法名称,便不寒而栗,当听到最后一句时,更是心惊肉跳。
他幽幽问道:“中了驱魂夺魄掌,会怎样。”
屈闻哼了一声,道:“轻者活不过三天,而且会浑身阴冷,无法聚神,直到死去都没有知觉,至于伤重者,那就当场毙命了。”
屈闻说的这些正与华清和此时症状无异,他开始惴惴不安,浑身发抖起来。
“不要慌张,你只要老老实实的,我就让屈弟给你续命,明天到了汉中,先医好你的发热,再给你雇辆马车,保你活着到隋魂教。”
屈闻轻声打趣道:“陆兄可真是菩萨心肠。”
陆行即刻大笑起来,屈闻也跟着笑,二鬼杀人不眨眼,突然说出菩萨心肠这几个字,只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而华清和听到陆行前面半段话时,还觉得有了希望,但是最后一句彻底将他打入深渊。
此刻他看着两个劲装凶徒,绝望到万念俱灰,他暗叹道:我只有八岁,第一次离开家就遭遇这等坏事,当真是倒霉透顶。
他全身瘫软,靠在树下,怔怔地看向夜空,虽然没有月亮,他却思念起雷威,雷钰,皇甫冉以及野老。
“爹爹,孩儿恐怕不能圆您心愿了。”
“师父,才跟您相处二十天,我再也不能伺候您了。”
“钰哥,欺负你欺负了八年,你再也不用受我捉弄了。”
“还有茂政叔,你不用再对我耳提面命,我也再听不到你蹩脚的教习方式了。”
华清和小小年纪,从未如此害怕孤独过,他紧捏衣角,背靠大树,也不知师父有没有通知父亲,更不知他们现在有没有来救自己。
想到这里,华清和忍住了伤痛,却忍不住眼泪泉水般向外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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