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羽中欢喜地望着她，没有意外，似乎他一直相信，不，他早就知道，孟逍遥会醒来，那个霸道的唯我独尊的小女子，他的小妻子！
“醒过来，我才知道，梦固然完美，却始终不是真实存在。梦中，我的确可以创造只属于我的世界，但是，遗憾的是，在那里，我永远想像不出你的复杂情绪、你的种种完美和不完美。所以，梦境中的安公公，只是一个影子，我丈夫的一个影子。他只是我竭尽全力能创造出来的而已，最重要的是，他远远比不上真实的你。”她吸了吸鼻子，“安公公，所以，我只爱你！爱真实的，有过无数创伤和创痛的你！”
安羽中眨了眨眼，两颗晶莹的眼泪沾染到了睫毛，盈盈欲坠。
“道姆……那是什么人？”
孟逍遥笑了：“那是和你不在同一世界的人。那是《盗梦空间》里的主人公。安公公，等你恢复健康，我会让你认识他！”
“很好。”安羽中闭上了眼睛。
“安公公。”孟逍遥叫道，“不许在我说话的时候打盹。”
安羽中的唇角勾了勾：“你……这么霸道，怎么会……有男人受得了？”
“我不管。反正我生是你们家的人，死是你们家的鬼。货物出门，概不退还。受不了也得受！”
安羽中哈地笑了出来，不过立刻他就皱起了眉头。
“你看，连老天也不帮你！”孟逍遥幸灾乐祸，心疼但是又欣慰，痛有时候是一种好处，至少证明了一件事：安羽中只要还能感觉到疼痛，他的身体官能就还在正常运转。
“哪有……你这么狠心的女人？”安羽中抱怨。
“不满啦？好啊，赶紧恢复健康报复我啊！”
“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安羽中的眼眸里都是笑意，“我要……把你……吃干抹净！”
孟逍遥怔怔地听着，苍白的脸上现出了红晕。
这样的戏谑，竟然还可以出现在他们之间，真的，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她伸出手，两指捏住自己的脸颊，使劲地狠狠拧了一下，顿时惊呼出声。
安羽中望着她，眼里盛着满满的理解。
“好痛哦！”孟逍遥掉下了眼泪，“你一点都不心疼人家啦！”
安羽中又是“哈”的一声，然后直吸冷气。
这一次孟逍遥没有幸灾乐祸，而是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安公公，你下了一个承诺，你就一定要兑现。不然……”她咬住了下唇。
安羽中出神地看着她，这样小女儿的动作，她有多久不曾做过了？
“不然……如何？”他幽幽地问道。
“哼，我会自己索取，叫你……哼……”孟逍遥的脸色更加红艳艳的，一对灵媚的眼睛亮晶晶的，几乎要滴出水来，汪汪地瞅着安羽中。
安羽中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女人？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身后传来脚步声，孙正推门而入。
“交给我！”孙正沉声说道。
孟逍遥退了出来，带着燕几道。
她慢慢地来到小院里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夜风徐徐吹来，吹得自己冷不丁地打了个寒噤，她才感觉到，自己竟出了那么多的汗！
她疲乏地坐着，几乎要栽倒下来，直直地横在地上，睡个天昏地暗。但是一种亢奋的情绪又支撑住了她，她休息了一下，站起身，手掌温柔地抚着燕几道的脸。
“阿几，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她喃喃地说道，“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做傻事啦！我会为了活着的人，坚强地活下去。我会带着完整的人生走向你！我会把你没有经历的事情全部经历一遍，然后，找到你，告诉你。我会用我的下辈子讲完整的故事给你听。”
她靠近了燕几道的胸膛，亲热地用脸庞蹭着燕几道的衣裳：“我没有说谎！真的，我真的想明白了。不过，阿几，你真的想听吗？我怕你吃醋哦！”
她停了下来，似乎在努力倾听着燕几道的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道：“你想听，好吧，待会儿吃醋了，可别怪我！”
“记得在门口，我说不要走的时候么？那时候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我不是神，我的确无法挽留死去的人，但是我至少可以挽救活着的人！逃避阻止不了我在乎的人离开，害怕只会让我失去更多我所在乎的人。我只有坚强起来，坚强地面对一切，尽我的最大努力，去经营好我的生活，我才能够阻止那些可能到来的灾难！如果我努力过，还是没有办法，那么，至少我不会是一个懦夫，至少我可以坦然地来到你的世界，告诉你，我尽力了。”
她微微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了满满的愧疚：“阿几，你看，我是不是很傻？我非得等到你离开我，我才能够想明白这些道理。我是个笨蛋！而你，更蠢，你为一个笨蛋做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你值不值啊？”
泪水滑落脸庞，流进了嘴里，苦苦的，涩涩的。
“我知道你会原谅我。”她又叹了口气，“阿几，你总是这样，不管我做了什么，你总是毫不犹豫地支持我。哪怕我真的只是在做坏事，就像我……害了你！”她无法再继续说下去，抱住燕几道哭了起来。
夜风轻柔地拂过她的青丝，仿佛有一只温柔的手，在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
“阿几，阿几！我知道说这话有点蠢。可是我还是想说，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多好？如果我可以挽留你多好？如果你现在就在我身边，和我说话，冲我微笑，哪怕是做你想做我不想做的事情，也好……”
耳畔，传来柔柔的风声，一如燕几道在无语地叹息。
孟逍遥直起腰身，痴痴地凝视着燕几道，恍惚间，似乎看见燕几道张开了眼睛，冲着她翻了翻白眼，满脸无奈又尴尬的模样。
“阿几！”孟逍遥忘情地叫了一声，双手伸出去，捧住了燕几道的脸。但是，她的面前，还是那一张闭着眼睛恬静的脸容。
她颓然松手，再一次意识到，燕几道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这一认知让她情不自禁地掩住了自己的面颊，心脏传来无法承受的痛，仿佛有一把很锉的刀子在一下一下地切割着那颗拳头大小的心。痛悔淹没了她，她永远不能弥补她所犯下的过失，因为她的懦弱、逃避、冲动、鲁莽而犯下的过失！
“阿几，阿几！”她喃喃呼唤，突然咬住了下唇，如果她依然要返回到那个连她自己都痛悔并厌恶的她，她将更加对不起燕几道，更加对不起！
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了微笑：“阿几，也许，咱们用不着下辈子。阿几，我知道你在这儿，听着，如果我再次怀孕，你就来吧！这辈子，你还可以做我的儿子……”她嘻地笑了起来，忽然又板起了脸，“怎么，你不乐意？你敢不乐意？哼，等我生下你来，看我怎么教训你！”
说着说着，她终于没能忍住眼泪，泪水簌簌地落下来。她嘤嘤地哭了起来。
五更钟，孙正疲惫地走了出来：“没事了。娘娘可以进去照看他。”他拖着无力的步伐向雾明宫的大门走去。
“阿正。”孟逍遥在他背后轻声呼唤。
孙正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停止了脚步。
孟逍遥伸出双臂，圈住了孙正的腰身，把脸贴着孙正的背心。
孙正的身子陡然挺直，微微颤栗了起来。
“阿正，我知道，说声谢谢，太轻描淡写。你为我做得太多太多，而我却从来没有，”她哽咽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没有正视过你，没有正视过你为我付出的一切。你的白发，你的殚精竭虑，你身心所受到的折磨……对不起，阿正！”
孙正的眼泪落了下来，泪水令他无法开口说话。
“这一生，我欠你好多，可是我却无法给你你想要的……”
泪水从孙正脸上滴落了下来，原来他的情，她一直都知道。
“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地活着，我一定会对得起你的救治。”
孙正骤然痛哭失声。为了孟逍遥的觉醒，为了他终于得到了孟逍遥全部的信任，也为了他永远不可能从孟逍遥那里得到的东西！
这一瞬间，他明白，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赶不上屋子里那个男人，他甚至追不上燕几道的步子，他和孟逍遥之间，将永远地横着两个男人！至少两个！不管这两个男人活着，还是死了。
忽然间，孙正心灰意冷，对于他已经做过的一切，正在做着的一切，和将来要做的一切！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那真的有意义吗？
那真的还有意义吗？
孟逍遥转到他的面前，点起脚尖，虔诚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那是一个妹妹对兄长的敬爱！
孟逍遥的手，轻柔地拂去了孙正脸上的泪水：“阿正，我对你的谢，是一辈子的。可是，这个吻所代表的谢，是阿几的。我代他谢谢你，谢谢你给了他洁净而俊美的外表。他是一个爱臭美的家伙，如果他在另一个世界看见自己血肉模糊、肢体不全的样子，他一定会做噩梦的。他会郁郁寡欢……”孟逍遥温柔地微笑着，“你看，他就是这样一个孩子气的家伙，他根本还没长大呢！”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忍住了，她踮起脚尖，又在孙正的脸颊上落了一吻：“这个吻，是我替还没醒来的安公公谢你的。”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你应该是猜到了，他真正的身份，是慕容翀。但是，我更喜欢叫他安羽中。慕容翀的身上承载了整个靺鞨族，而安羽中，却只属于我一个人。”她羞涩地眨了眨眼睛，“你瞧，阿正，现在你明白了，你为之付出一切的那个女人，其实真的好自私呢！她永远只想着自己，却不顾及人家愿不愿意……”
孙正张了张嘴，他想说：“我求之不得！”可是，泪水流进了他的嘴巴，他尝到苦涩的滋味。
“阿正，你为了阿几和安公公，为了我生命力这两个最重要的男人，付出了太多太多。”她抚着孙正鬓边的白发，“阿正，你好傻！”
孙正忽然退开一步，跪了下去：“只要娘娘一切如意，微臣纵然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何况只是区区的头发。”
孟逍遥也跪了下来。
“娘娘！”
孟逍遥向他磕了个头。
孙正惶恐地磕了两个。
孟逍遥迎面抱住了孙正，低低的，却无限甜蜜地叫道：“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