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树新的心情很久才平复下来。他明白无论自己多么慌乱都无济于事，与其在这里担忧，不如去前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那个乌塔人之前就想杀了他，他极有可能心存怨恨……
他有点后悔，后悔当时没有充分的准备才让乌塔人来到了身边。如果再警戒一点的话，也许他就不会死了。可是这里到底是哪儿呢？章树新不相信人死后有灵魂，但如果没有灵魂的话，此时的自己不应该这么清醒。
这样想时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无神论者。这个宇宙的诞生不可能是神的杰作，那些高高在上的文明即使有着神的能力，他们也并不是神。当然他也明白，智慧的死亡和其他生物的死亡没有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只不过将占有的物质还给了宇宙罢了。而所谓灵魂，只是无稽之谈吧。
他站了起来，继续朝前方走去。此时的他已经平静了不少，虽然他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在等着他。
越是靠近那处发光的地方，他就越是睁不开眼来。这让他很是不舒服，后来他索性闭上眼睛摸索起来。他就那样走了很久，直到他感觉到眼前不再那么刺眼的时候才睁开了眼来。
这是一处淡蓝色的世界，从他所站的地方朝远处看去，他看到了闪烁着淡银色光辉的海洋。
章树新有些意外，他扭头朝身后看去。那里是另一片海洋，而那个他走了很久的通道和让他睁不开眼睛的东西全都消失了。
虽然这无法解释，但章树新知道那不是幻觉。不过，不管怎样，他对自己来这里的方式多了其他的猜想。也许那个乌塔人也有打开钢铁堡垒通道的能力，而自己则被他送到了这里。
他想起了弗拉迪来，也许他被传送到了另一个星球吧。他不明白乌塔人的意思，或许他将他们送到这些荒芜的星球，是为了让他们自生自灭？
章树新观察着周围，他发现自己呆在一座方圆大约只有百米的一座小岛上。而这座岛上除了他便只有脚下黑色的沙砾了。他打算找到一条离岛的路，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路。
章树新望着银色的水面，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坐在了地上，决定休息一会。他并不是不会游泳，他只是不知道这片水域有多宽广。如果这是一片海的话，他进入其中一定会死在里面吧。
水面微波荡漾，看起来充满了蓬勃的生机。章树新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来到水边用太空服上的设备开始检测起来。
当他看到胳膊上显示的信息时，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这片水域里没有任何生命，所谓的生机，都是假象罢了。
章树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这是一颗星球的话，这颗星球一定是一颗死寂的星球。他躺在了地上，因为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离开这里了。没有任何生命的星球，当然也不会有食物，自己很快就会饿死在这里。
章树新看着淡蓝色的天空，他想要看到天空后面的星星，可那里什么也没有，除了黑暗也只有黑暗。
“你根本不需要吃饭。”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章树新猛地坐了起来。
“谁？”章树新戒备地看着周围，问。
“你会知道我是谁的，不用着急。”
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章树新意识到对方在用普通话和自己交流。而且他的发音很自然，就像是一个地球人在说话。
章树新站了起来，同时朝周围看去。
“这是哪儿？”和他是谁，章树新似乎对这里是什么地方更为感兴趣。
“这个问题很有价值。”那个声音说，“不过这个地方和你的关系不大，这是我的故乡。”
“你是……乌塔人？”章树新问。
“不错，我确实是乌塔人。”那人说，“不过我不知道你说的乌塔人是谁，那个人应该不是我。”
“为什么这么说？”章树新问。
“因为我们是第一次见面。”那人说。
章树新明白了过来，之前那个乌塔人出于目的将自己送到了这里，但他似乎并没有将这些事告诉眼前这个乌塔人。
“看来我来这里是个误会，能不能劳烦将我送回去？”章树新问。
那个乌塔人似乎没有料到章树新会这样说，他沉默了片刻。
“你很有意思。”他说。
章树新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他也只是说说而已。
“你们的人很不友好，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来到了这里，”章树新说，“我甚至怀疑我已经死了。”
那个乌塔人许久没有说话，就像已经离开了这里。不过章树新知道，他一定还在。
“其实你这么说并没有错。”那个人说。
“什么？”章树新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黑色的影子凭空出现在了章树新面前，从外在模样看，他和钢铁堡垒的乌塔人没有任何区别。
“欢迎来到故乡，年轻人。”那个乌塔人看着他，说。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章树新有些惶恐地问。
“这里是我的故乡，当然也是你的。”那个乌塔人说，“这听起来很费解，但其实也很好理解。”
章树新不觉得有多好理解，但不等他说什么，他看到他前方的水面有些明亮起来，就像是有什么发光的东西正从水底升起一般。章树新朝水边走去，他看到一个直径两米的银色圆盘出现在了那里。
章树新不明白那是什么，他低头朝水下看去，却看到了另一个乌塔人。
“他是谁？”章树新看着水面，问。
他身后的乌塔人没有说话，他似乎很喜欢沉默。章树新扭头朝他看去，而与此同时，他发现水中的乌塔人也动了一下。他忙将目光再次移动到了水面，而那个乌塔人也保持了同样的姿势。
章树新愣在了那里，他心中惊骇不已。
“你没有看错，那就是你。”身后的乌塔人说。
“这……到底怎么回事？”章树新看着水中的倒影，问。
“我已经说过了，欢迎你回家……”乌塔人说。
章树新过了很久才冷静了下来。
“我不是乌塔人，”章树新说，“我只是变成了你们的模样罢了。”
“你生前的时候这么说完全可以。”乌塔人说，“但死了之后就由不得你了，在选择外在形态这件事上我们本就没有选择。”
“我的形态是又人类的基因决定的，虽然没有选择，但他不会变成这样。”章树新说。
乌塔人来到他身边，说：“你们的科学是如此朴素，才让你有了这样一个不完整的认识。”
章树新从湖边站了起来，朝后退了几步。
“我不知道眼前的你来自哪个世界，但我们一直处在同一个世界。”乌塔人说着，前方水面也恢复了之前的昏暗。
他踏入水中，朝前走去，章树新可以听到浪花他的身体划过水面时发出的声音。
“来吧，跟我去一个你不曾去过的地方。”那人转头看着章树新，说。
那时他只剩脑袋还露出在水面上，看起来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只黑色气球。也许几步之后，他的身形就会彻底消失在了水中。
他默默等待着，就像知道章树新会跟着他离开一般。当然情况和他料想的差不多，章树新最终还是进入了水中，一步步朝他走去。身体周围的水很凉，但也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这倒也在他的考虑之中，让他意外的是，他脚下的并没有淤泥或者分布不均匀的沙石。那里很柔软，踩上去就像踩在了橡胶上一般。
乌塔人转身继续朝前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水中。章树新跟在他身后，很快也消失在了那里。此时的他没有了呼吸，也不再需要呼吸，这至少不会让他溺死在水中。
章树新原以为水下的环境会比外面更为昏暗，但这里和外面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且让他更意外的是，远处的一切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当他想到“看”这个词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观察外界的方式到底算不算是“看”。或许那只是某种感应吧，虽然这对他来说区别并不大。
他们朝水下潜去。最初的时候，那个乌塔人的速度比章树新快了不少，他游动一会后不等不等他片刻。后来，章树新也掌握了一些下潜的技巧，很快，他们的速度便不相上下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许久后，章树新问。
“去见一些人。”乌塔人说。
章树新知道，他们去见的一定是乌塔人。
“我只想回去。”章树新停了下来，说。
“你回不去了。”乌塔人没有看他，他似乎并不想看他。
章树新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欺骗自己，不过，如果自己真的已经死了的话，或许真的回不去了吧。
这让他有些懊恼，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该死的这么随意。也许这世上有很多人都认为自己不该怎样容易就死去吧。但谁又能保证自己一定会死得轰轰烈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