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了水底，这里很平坦，就像铺了一层地板一般。不过或许是因为之前已经见面这样的地面，章树新倒也没觉得有多意外。他惊奇的是，这里的能见度和地面并没有什么区别——水中没有任何杂质，看起来就像是清澈的空气一般。
他们朝某个方向走去，如果不是有一些阻力，章树新一定以为自己走在某个地球上的广场上。
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这个星球的昏暗，这里的亮度其实并没有多暗，而且这种亮度似乎更适合此时的自己。当他意识到他不再想念温暖明亮的阳光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弗拉迪还好吗？”章树新问。
“什么？”带路的乌塔人似乎没有听清他的话。
“弗拉迪，我的朋友。”章树新说，“在来这里之前，我们曾呆在一起。”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可能并没有死去吧。”那人说。
“什么意思？”章树新不解地问。
“如果他和你一样的话，应该也会来这里吧。”章树新说。
“可是我依然不觉得我已经死了。”章树新说，“我来自钢铁堡垒，那里有你们的人。”
“我们的人？”那个乌塔人笑了起来，“你是在逗我吧，那不能算我们的人，是我们的人。”
章树新知道他是将他也包含在了他们之中，但即便他之前说了那么多，章树新依旧不会相信他的。
他们这样走了一会之后，章树新看到了一团雾气一般的黑色物质。他们汇聚在一起，构成了一个直径几公里大小的一个圆球，它的表面微微颤动着，就像是被水流带动的海藻一般。
“那是什么？”章树新问。
“那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乌塔人说。
章树新仰头望着那个古怪的东西，内心变得无比压抑起来。他觉得自己正在靠近一个巨大的头颅，而那些类似海藻的东西，正是生长在其上的头发。
他们来到了距离那东西十多米远的地方，然后站在了那里。
“你好，钢铁堡垒赶来的年轻人。”一个声音从那头颅中传了出来。紧随其后，章树新看到那个头颅开始动弹了起来。对于一个头颅来说，那是一种不太正常的摆动方式。不等章树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就看到无数颗小圆球出现在了那颗头颅上。
“看看吧，这个就是从外界归来的人，但他终将离开这里。”那个声音又说。
章树新看到那些小圆球有些眼熟，但一时半刻还是没有明白过来。就在这时，一个乌塔人从那颗头颅中钻了出来，冷冷地看着章树新。
也正是在这时章树新才明白那颗巨大的头颅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是一个由众多马哈拉组合而成的整体，而此刻用现在其上的小圆球则是无数乌塔人的头颅。
“我的孩子还好吗？”那个人用普通话问。
“孩子？”章树新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送你来这里的那个乌塔人。”那人说。
“暂时很好。”章树新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迟疑，因为他不知道在他说话的时候，那个乌塔人是不是已经被共同智慧给杀了。
章树新不明白对面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是被乌塔人送过来的，而且他又是怎么知道他一定是他的孩子送过来的呢？
“你的问题对你来说是个问题，但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那个高高在上的乌塔人说，“我和我的孩子保持着心灵联系，向来如此。”
“所以你不担心他被光巨人杀死？”章树新问。
“担心？”那人刹那间就出现在了章树新身边，“乌塔人不需要别人去拯救，当然也无需别人去担心，如果他真的死在了钢铁堡垒，那便是他自己的过失。”
章树新看着那个贴近自己的黑色面容，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你是不是很怕我？”乌塔人看着章树新，问。
“对。”章树新说，“你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看看吧，我们的人民正在忘记我们。”那个乌塔人转头看着那个巨大圆球上无数的乌塔人，说。
共同智慧说，太阳系以前是乌塔人的领地，看来他说的没错。
“我们以前关系很好吗？”章树新问。
“10亿年前的时候，我们关系密切。”乌塔人说，“我们是亲密无间的朋友，战士。”
“那个时候还没有我们人类。”章树新说。
“如果你真的以为你们是地球演化出的智慧生命，那你就当我没有说刚才的话。”乌塔人说。
章树新想起了共同智慧说过的造物主的说法，那些更早的文明可能都已经消亡了，但他们对下一代文明的诞生产生了影响。
章树新没有说话，因为进化论根深蒂固地存在于他的大脑中。而且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人类的出现不是自然演化的结果，这多少让人类自己无法接受。
“那个叫共同智慧的光巨人并没有骗你。”乌塔人说，“而且我们的造物主和你们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们出现的更早一些罢了。”
“我不明白。”章树新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人类死亡之后为什么又会变成你们的样子？”
“你放心吧，那些都是骗你的话，你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我们，当然我们也不可能成为你们。”乌塔人说。
章树新看了一眼站在身旁带他来这里的乌塔人，又将目光移到了前方那人身上。
“你之所以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只是我的孩子想让你消除你对我们的偏见，”乌塔人说，“毕竟，从外部特征看，我们更像是恶人。”
“也就是说，我其实并没有死去？”章树新问。
“可以这么说吧，毕竟杀了你没有任何价值。”乌塔人说着，变成了章树新的样子。章树新看着眼前的自己，忽然觉得很陌生。他没有想到现在的自己居然会如此沧桑。
“有朝一日，我们一定可以回到太阳系去。”乌塔人说，“虽然我们的好朋友已经不在了。”
章树新猜测他说的好朋友应该是火星人。
“那里什么也没有了。”章树新说。
“不，那里有很多东西。”乌塔人说，“那里有我们的希望。”
章树新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那里将是我们对抗光巨人的地方，”乌塔人说，“至于为什么，就看你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我们现在距离太阳系有多远？”章树新问。
“很近也很远。”
乌塔人话音刚落，一个太阳系星图出现在了周围，将三人全都囊括在了里面。章树新一眼就看到了地球，那颗蓝色星球安静地悬浮在空中，对他的思念置若罔闻。
乌塔人告诉章树新，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和地球只隔着一层纱的距离，但那却是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
“因为我们在高维世界。”乌塔人面带无奈地将手伸进了那个直径达一米的太阳，说。
章树新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他看着乌塔人的手上燃起了炽烈的火，但对方却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原来高维世界是这样的。”章树新重新打量了一下周围，说。
“不，你所看到的只是假象。”那个乌塔人叹了口气，“我们花了10亿年来改造这里，最终让它看起来更像是我们熟悉的三维世界。”
乌塔人将这个高维世界改造成了他们母星的模样，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无法离开这里的缘故。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为了创造这个地方，很多乌塔人都将自己的生命奉献在了这里。
“你们很了不起。”章树新感叹道。
“这并没有什么，最困难的其实并不是创造的过程，而是寻找方法的过程。”那人说，“我们花了很长时间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直到我们意识到我们无法离开的时候才决定创造这个虚假的世界……”
但创造这样一个世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此，他们又花了数亿年寻找在这里创造家园的办法，最后只用了地球时几百年的时间就创造出了这个世界。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却是事实。”乌塔人说，“高维世界是一个没有物质的人，这里只有能量。”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庆幸。因为如果他们进入的是更高维度的话，那里未必会有能量。那不仅意味着他们无法创造一个世界，更意味着他们的在进入的瞬间就会死在那里。
“你眼前看到的世界看似和三维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其实它们完全不同，在这个星球以外，你看到的将是另一个世界。”乌塔人说，“那里看似绚烂，其实是一片死亡之地。
章树新很好奇那里的模样，但就在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那个乌塔人就朝他摇起了头来。
“相信我，在那里你只会感到绝望。”他说。
“也就是说，那里没有高维生物？”章树新问。
“至少在我们的宇宙中，更低维度和更高维度中都没有原生的生物。”乌塔人说，“当然这没有包括我们这种移民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