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事先知晓一切，但他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
……
……
那是预示秋季开始的季风吗？
吹过整个夏季的好孩子不会如此狂乱。
虞象躲着那些多嘴的街坊，从儿时玩闹的秘道回到这片无言的土地。
家门敞开着。
也该敞开着。
父亲总是在等待儿子的归来。
虽然象觉得他是在等待那个狱中的哥哥。
他心里冒出一股深沉的悲哀，却就如夏秋之间的季风，没有蕴含任何摧毁的力量。
“我回来了。”他说。
父亲没有理会他的问候。
那双失神的眼睛依旧空洞地注视着远方，就如一尊木偶般。
象放下手中提着的食物。
那是偷来的食物。
自从哥哥入狱之后，象和父亲便失去了任何经济来源。
消息刚传到象耳朵里时，他还在上学。
他很刻苦，当其他人都在争相攀比各新鲜的玩意时，只有象埋在书本与知识的海洋里。
曾经，哥哥是他的偶像，是他努力的目标。
可哥哥就那样丢下他们，自己蹲进了监狱。
象没机会再回到以前的生活。
因为他已经是附近一个知名的小偷了。
他甚至不敢明目张胆的回到自己家里，那些异样的带着厌恶与蔑视的眼神仿佛向尖刀一般扎进他的胸膛。
象轻轻关上门，将食材拿到厨房忙碌了一阵，然后端上已经做好的菜。
他也不说话，只是将碗放到父亲手边，碰了碰他的小拇指。
父亲没有动作，但他知道等他走了之后父亲会吃的。
象不再管呆坐的人，他就着窗边的光亮脱下衣服，露出身上凌乱纵横的伤痕。
药膏已经快用完了，象皱着眉头，一点点地将最后一点药涂抹在伤口的位置，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疼的咬牙切齿。
该死！
那个臭卖肉的下手那么重。
当他重新穿上衣服时，太阳已经由正南转移到偏西的位置。
哼。
他冷哼一声。
家里没有余粮，吃了这餐，又得重新去偷了。
象感觉自己变了。
从一个勤奋努力的少年变成了卑鄙龌龊又喜欢不劳而获的罪犯。
只要被逮到，我也得被关进监狱里，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见到哥哥。
象想着。
到时候一定要问问哥哥为什么连自己的家人都不顾。
他已经在家附近看到很多埋伏着的城守了，不过既然他们不理会自己这个小偷，象也不会闲得无聊去主动招惹他们。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埋伏在这附近，但象敏锐地感觉这一定与那个“年轻有为”被判了无期的哥哥有关。
时候不早了，要是再不出去找些冤大头，明天就得饿肚子了。
其实象不惧怕饿肚子，但父亲也得饿肚子，是他接受不了的。
……
这几天的风起的很诡异，听说南边的那几排无人居住的房子直接就被吹塌了好多。
这不像夏秋交替之际的那种自然形成的季风，他感觉这风更像是某种和天灾类似的东西，至少也与一场还未形成的灾难有关。
倒塌的房屋？
会不会还有些闲置的耐用品放在里面？
他突然想到，要是能捡到一件还能使用的晶矿驱动设备，再反手去老熊那卖掉，可就能管上一段时日了。
于是，虞象放弃了朝商业区走去的脚步，转向南边的废墟。
这边可太偏僻了。
而且，风好像要更加的猛烈，不知是何缘故。
风沙夹杂，吹迷了他的双眼。
象只依稀的看到仅有的还未倒塌的建筑物在风中静静矗立，而凌乱的石块和断木则扑了满地，看不出其中会不会掺和些能卖钱的东西。
他捂着眼睛，抵抗着风沙，慢慢挪动到废墟之中。
凌乱，繁杂。
他有些失望，因为在表面只能看到断裂的墙壁与木材。
也是，这里本来就是贫民区，还指望能找些能用的物件真是痴心妄想。
但来了这一趟，又有些不甘，看着还未倒塌的几栋房子，他慢慢走过去。
很暗的采光，楼道是标准的贫民窟式结构，狭窄、阴暗，令人不悦。
只是看表面都让人感到窒息，难以想象住在这里的人的感受。
那些老旧的门很容易就能撞破，他得以一间房一间房的翻过去，但都一无所获，心里泛起一阵阵失望。
到最上层了，他发现地面上有什么东西爬行过的痕迹，地面的积灰厚度和颜色与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但空气却好像清冽了一些。不再是那样的死气而浑浊。
尽头的那扇门开着。
他抱着最后一丝期待走进去。
但他一头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象惊讶地抬头，却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青年，有着一头杂乱的黑发，身形单薄，脸色苍白如纸，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质感。
这种鬼地方怎么会有人？
象心里突然感到莫名的不安。
诡异的狂风，凌乱的废墟，孤独的房屋，面色苍白的人。
那些年哥哥给他讲的那些恐怖故事有涌上他的心头。
“对不起对不起。”他道歉道。
“无意冒犯，我这就走。”
象慢慢后退，想到楼道口之后便转身飞奔着离去。
但没想到那个人叫住了他。
“我认识你，虞家二子，好像是叫‘象’？”
象呆住了，他怎么知道自己是谁？
“不用疑惑，我与你哥哥舜有些交情。”
那青年说道。
“我与舜曾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相互之间也说过些家事。你长的可真像他。”
原来如此。
但为什么哥哥的朋友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
“因为我得严格按固定的程序来，才能达成一个不算太悲惨的结局。”
他好像能读取象内心的想法一般。
象又是一阵惊愕，心里重新泛起逃离的念头。
可一阵狂风吹来，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但那风马上就消散了，像是谁故意让它出现，又故意令它消失。
象睁开眼时，却发现那屋子已经变成了一处贵人般的住所。
刚才都不是这样！
象惊愕万分，恐惧重新聚集在他心里。
“进来坐坐吧！”那人邀请道。
他连忙摆手，“父亲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就不打扰您了。”
象转身逃离似的跑走，如同身后有鬼魅在追赶一样。
“真是可惜。”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那人喃喃地说道。
“还想着你能打破我固有的安排，却想不到你并不像舜那样勇敢，也不如他对抗幻觉的能力和意志。”
风好像更大了，从街道中穿行而过时就像某种生物发出的呢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