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人只是伸手轻轻一抓,秦冥衣服的下摆便被扯住了,“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说,到底来学士府干吗?”
秦冥依旧不说话,抡起拳头就朝他打去,被那人一侧头避过了。这番动作惊动了周围的暗哨,齐齐围了上来,那个人却没有动手,只是背着手站着看着。
这几个暗哨功夫都不弱,一时间秦冥被死死困住,而且来人是越来越多。张居正也被惊动了,四周燃起了火把,他看着被护院、暗哨围在中间的夜行人,脸上又惊又愤,“抓活的,给我抓活的。”谁人如此大胆?敢夜闯他学士府。
秦冥看着越来越多围上来的人,一颗心几乎凉透了。看来今天是走不出去了,他一咬牙,手底动作加快,一个旋踢把靠近自己左边的护院踹出老远,只听得那人惨叫不断。
张居正的眉头皱了皱,一挥手,又有几个人加入了战场,秦冥顿感吃力起来。正当秦冥感叹吾命休矣时,一个夜行人从天而降,刷刷几剑逼得护院暗哨们纷纷后退,趁他们没反应过来一把抓起秦冥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了。
“追,快给我追。”张居正气急败坏地大喊,可是哪里还有夜行人的影子,众人四下里追了一阵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张居正站在内室脸色晦暗不明,然后他把头转向一旁站着的老者,态度很是尊敬,“林老先生是否能看出那两个夜行人的来路?”一府的侍卫护院居然拿不住两个蟊贼,真够让他吐血的。
那老者捋了捋雪白的胡须,说:“先头那一个功夫很好,放在这府里头也算数一数二,后来的那个比他还要强些,要知道在武器当中软剑是最难练好的,一般习武之人都不会选择,而刚才那人却把软件使得如火纯清,轻身功夫也很俊,放眼江湖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老夫已多年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功夫了。”
这老者正是跟了秦冥一路的人,他本是飘渺峰上圣龙宫的长老,闭关十年刚出来就被徒孙请下了山帮忙,他本不愿涉足俗事,可耐不住徒孙哀求,加之他也打算去京城寻访旧友,便和徒孙来了这学士府。
在学士府里他见着了不少年轻后辈,据他徒孙说都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他却不这么看,根基佳功夫好的是有几个,但包括他徒孙在内都心浮气躁,又贪恋富贵,这可都是练武的大忌,武艺哪里还能再精进?
现在的后辈呀,真是——他心中十分惋惜,也十分失望,他打定主意过两天就去寻友,不趟学士府的浑水。没想到今夜却给了他惊喜,先头的那个一进府他就发现了,本想声张吓走他,可一见他那绝妙的轻功便打消了念头,悄悄跟在他的后面。他看着他在府内摸了一大圈却不被发现,心中便很赞赏他的机警,就冲这份机灵劲,年轻后辈中就少有。
直到他靠近主院,他才出言提醒,毕竟他还住在人家府里,总得替人家管点事吧。就因为对秦冥的欣赏,所以他在众人围攻的时候站在一旁袖手旁边。可没想到又来了一个夜行人,这人一出现他的表情就凝重起来,这人是何时摸进来的?他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是他闭关的时间太长,还是江湖变化地太快?不过心中却很欣慰,潜心练武的人还是大有人在。
此刻,老者的脸上满是赞赏,他微微一笑,又说道:“至于他们的来历吗?大人也应知道,江湖上门派众多,各家都有自己的绝学,加之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隐逸高人,恕老夫眼拙,看不出他们师承何人。”
张居正眼底闪过一道光芒,随即很诚恳地对老者说:“林老先生德高望重,武艺高强,是江湖中的前辈,本官十分钦佩,今后府上的安全还得请老先生多多费心。”
老者回道:“大人客气了。”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送走了这老者,张居正的神情就更晦暗了,心中不由庆幸:幸亏那夜当机立断把人送出了城,现在府中只留有江先生和巴勒几人,若都留在学士府里,今夜可就遭了殃了。随即忧虑又浮上他的脸,看来是有人怀疑上他了,只是是谁呢?灯影里张居正苦思冥想。
秦冥被夜行人救走,一路奔出好远,在一处空旷之地才停了下来。那夜行人放下秦冥转身便走,秦冥连忙喊住了他:“请问这位朋友尊姓大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还请朋友赐下大名,秦冥他日定当回报。”
那夜行人站住,想了想,微转头说道:“回报就不必了,回去告诉秦相,学士府就不用再探了,那伙人当夜就出城了,就住在西边离城五十里的鸡鸣山土匪窝里,还是让秦相赶紧派人剿匪吧。”
“锦绣,是你?”秦冥一下子就听了出来,原来这个夜行人是锦绣,怪不得会救他。
“是我。”锦绣拉下了面巾,露着那张平凡而又毫无表情的脸,淡淡说道:“你的武功该好好练练了。”说完扭头便走。
只留下秦冥站在原地百感交集,被人救了是好事,可被一个小女子救了是不是有点丢脸呢?况且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的武功是不相上下的,只不过是两年,锦绣的功夫就高他一大截了,这让他情何以堪呢?秦冥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练武,决不能输给一个小女子。
秦冥回到相府,秦风过听了秦冥的叙说便沉思起来,已经出城了,难怪找不到,动作倒是快。“你是说学士府里有高手?”秦风过抬头问秦冥。
“嗯,是个老头,武功深不可测。”秦冥想到自己被人家跟了一路都没察觉,便十分羞愧,“我一进府就被他盯上了,直到我靠近主院时他才出声,他好像对我也没什么敌意。”这一点也让秦冥很疑惑,以那老头的武功,要抓住自己不是手到擒来的吗?可他只是背着手站在一旁看着,却没有动手。
“哦?他真的跟了你一路,而你一点都没察觉?”秦风过的眼里浮上几分凝重,秦冥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他的武功如何自己最清楚,怎么也不能被人跟着那么久还不知道啊?若真是如此,那学士府的水比他想的还要深了。
触及到秦风过的暮光,秦冥更加羞愧了,一抹暗红飞上他的脸颊,很无奈却又很认命地说“确是如此。”想了想他又说:“府里还有好几个高手,与我在伯仲间的就有三个,若不是锦绣来了,今天我可就出不来了。”秦冥一想到那个后果,一阵后怕。他可不是怕死,他是怕给相爷惹麻烦,毕竟人人都知道他秦冥是相爷的贴身护卫长,他夜探学士府怎么个说法?张居正肯定会抓住这点向相爷发难的。
“相爷,那小七到底什么来路?怎么好像什么都在她的算计中呢?”饶是秦冥再寡言少语,也对小七产生了好奇心。
秦风过瞥了他一眼,训道:“什么那小七,要喊公子。”停了一下又说:“明日你跟着我亲自到拈花小筑道谢,顺便商量剿匪的事情。”
“是,明白。”秦冥嘴上答应着,心中却暗暗撇嘴,什么公子,不过是个姑娘罢了,这两年他常常受相爷的差遣,往返于相府和拈花小筑之间,他虽不知小七的来历,但小七是女子他是知道的。
他心中暗自腹诽:什么道谢,什么剿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还不是他家相爷想去看望那个小七了?他早就看出来了,相爷待那小七不寻常,以前为了掩人耳目迫于形势,不好明面上往来,相爷可没少半夜三更翻拈花小筑的墙头,现在那小七入朝为官了,相爷去的就更勤了,尤其是李慕楚留在拈花小筑养伤后,相爷都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呆在那里。前些日子还吩咐自己给那小七送什么月华楼新出的锦缎,相爷一大男人哪里在意过这个?还不是变着法子讨那小七的欢心?哼哼,他是看出来了,相爷恐怕是喜欢上人家了。
御书房内,独孤行猛一回头大惊失色,“什么?此事属实?”他紧紧盯着九门提督孟起的脸。
身为武将的孟起不由瑟缩了一下,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回皇上,秦相爷是这样猜测的,臣也是如此认为的。”他在九门提督这个位置上也呆了好多年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京城的林林种种,这一次他可是下了大力气,连边边落落都搜到了还是没找到人,那就是真的没有了。
独孤行的眼底闪过一道光芒,他沉着脸不说话,看不出在想什么。孟起便大着胆子启奏道:“臣即刻便带兵出城搜查,至于第二种猜测——”他看了看独孤行,不敢往下说了。
独孤行依旧不说话,他来来回回地走着,孟起也不敢催促,只得心惊胆战地等待着。好半天才听到独孤行的声音,“就按你所奏吧,至于其他,朕,自有主张。”清冷的声音中透着威严,没有半点起伏。
孟起匆匆点兵去了,独孤行一个人坐在御书房里,他的唇紧紧地抿着,眼底闪着复杂的光芒,藏在袖中的手攥得紧紧地,指节尽显。好啊,原来还不只是北冽刺杀这么简单,居然还牵涉到朝中的大臣了。好,很好!那朕便要看看你到底要干什么?
“来——”独孤行刚要喊来人,就见秦公公一溜小跑着进来了,“皇上,户部的小七大人求见。”
独孤行眸子一敛,带出几分疑惑,然后说道:“宣他进来吧。”本来以小七的官职是没有资格入宫面圣的,但前些日子她给户部出了不少可行的主意,独孤行龙心大悦,就赏了她一面金牌,许她随时入宫求见。
只是他为何事求见?“臣叩见皇上。”独孤行正想着呢,小七的声音打断了他,他一抬头就见一身青衣的小七盈盈立在眼前,不由便是一怔,但瞬间就反应过来,亲切地问道:“小七有何事要见朕呀?”独孤行想着每一次见到小七难题都迎刃而解,这一次小七又给他带来什么惊喜?一想到国库里噌噌往上增长的银子独孤行就非常高兴,是以他望向小七的目光又柔和了三分。
“皇上,臣恳请皇上恩准小七参与搜捕北冽贼子一事。”小七沉声说道。
“什么?”独孤行一下子愣住了,他要参与搜捕?自己没听错吧。
“臣恳请皇上恩准小七参与搜捕北冽贼子一事!”小七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态度认真,表情坚定。
独孤行的眼睛闪了一下,虽是不解,但语气依然很温和,“小七为何会有此奏?要知道搜捕抓人那是刑部和九门提督的事情。”言下之意是你一户部官员就不要参合了。
可小七却毫不妥协,她垂下眸子,忽又抬起,“因为臣是个记仇的人。”
此话一出,不仅独孤行愣住了,连旁边那些立着的太监宫女们都愣住了。是个记仇的人?这是什么意思?和他所奏又有什么关系?
小七也不去管众人的表情,兀自说道:“自入京城以来,小七自问行事稳妥,以诚待人,没想到却屡遭刺杀,第一次不知主使之人便罢了,这一次臣明明知道是北冽贼人所为,臣若不报此仇妄为丈夫,是以臣恳求皇上恩准小七参与此事,臣定要亲手把他们缉拿归案,以振我天朝雄威!”小七的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整个人都散发了强大的力量和光芒。
独孤行不觉心头一振,心中颇为激动,文弱的小七尚有如此魄力,他堂堂一国天子还有什么顾忌的呢?“好,朕便准你亲手逮捕北冽贼人。来人,赐小七一柄龙泉宝剑,见此剑如朕亲临!”独孤行很高兴地说。他一点都不觉得小七任性,相反的,他觉得小七很性情中人,比起那些死板的官员可爱多了。
“臣谢主隆恩。”小七非常爽快地叩头谢恩,太好了,终于可以亲手报仇了,喜悦盛满她的双眸,独孤行见了没来由的也心情好了起来。
小七退出御书房,还没走几步便远远地见一位宫人走来,她一眼便认出那是皇后,心底的愤怒便一下子冒了出来,她死死地盯着皇后走近,眼底是熊熊燃烧的烈火:皇后,好几不见了啊!
近了,更近了,皇后快走过来了,小七猛地闭上眼睛,飞舞的皮鞭,锦绣的惨叫,噩梦般的过往一幕幕闪过小七的脑海,小七身体轻颤,袖中的手握得指节发白。这个女人,就是这个恶毒的女人毁了锦绣啊!
忽然的,小七又猛地睁开眼睛,一道光芒滑过,再看时她已垂下眸子退至一旁,“臣见过皇后娘娘。”她盯着脚尖,声音平静。
皇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仪态万千地走过去了。等皇后走过,小七立刻大踏步朝宫门走去,她怕她再不离开会改变主意,她怕她会忍不住回头去掐死那个女人。
而正往御书房走的皇后不知怎么忽然回头,正看到小七离去的背影,她的眼睛闪了一下,随口问道:“那是哪位达人呀?怎么没穿官服?”穿着常服就面圣,这可是无上的圣宠呀,这个人是谁?她怎么没听说过。
立刻便有当值的太监谄媚地上前回话,“回禀皇后娘娘,那位便是新入户部的小七大人,官服许是还未做好吧。”还真让这太监说对了,小七不是不想穿官服,而是还没有做好。
小七大人?便是那个皇上十分看重的小七?似乎很年轻文弱啊!皇后收回视线,眼底若有所思。
“肯定有密室,只是会在哪里呢?”小七咬着下唇苦思冥想。锦绣偷听到了张居正叔侄的谈话,推断出学士府还留有北冽的重要联络人,只是查遍了整座府邸却找不到人。
“密室?”秦风过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说:“秦冥说有一处偏僻的院落守卫特别森严,暗哨也很多,几乎不亚于主院和书房等重地,会不会那里就是密室?”
“很有可能。”小七一下子来了精神,“最容易让人忽略的往往就是那些看似不重要的地方。,只是即便那就是密室,北冽人就藏在那里,可我们怎么进去搜查?”小七提出这个棘手的问题。
是呀,那是学士府,是皇上看重的大臣的府邸,没凭没据的怎么进去搜?谁敢进去搜?何况这只是猜测,万一搜不到人,又怎样善后?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才行。
“这个倒是不急,我派人盯紧学士府,他们不出来便罢,若是出来,哼哼。”秦风过讥诮地哼笑一声,很不以为然,“我已经让人把消息透给孟起了,鸡鸣山剿匪的功劳还是留给他吧。”
小七微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好,那我便留在城中继续搜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