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行满意地颔首,“玉贵妃快快请起,来,坐到朕身边来。”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对天爱笑。
天爱飞快地瞄了一下,仪态万千地坐了过去,刚一落座便接收到那个盈贵妃幽怨的目光,更不用说下面那群花团锦簇了,若是目光能杀死人,天爱此刻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得,眼不见为净吧!天爱乖巧地垂下眼眸,心里暗怪独孤行多事,你要做给西岳特使看那是你的事,凭什么把我拉出来当靶子?
“西岳特使到!”天爱正腹诽着呢,忽听谁吼了这么一嗓子,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殿门口,天爱也不由抬眸。
一行五人,领头的那人身材颀长,白衣翩然,竟十分年轻,他行至跟前恭敬地行礼,“外臣李穆楚拜见天朝皇帝。”
“特使请起!朕早就听说特使文韬武略,是西岳三公子之首,今日得见果真风神毓秀,名不虚传啊!”独孤行竟亲自走下龙椅把这白衣公子扶了起来,这一举动让大殿之上响起了一阵抽气声。连天爱都微微侧目,不由细细看向那白衣公子。
那白衣公子却面容安定,嘴角含笑,让人如沐春风,“外臣愧不敢当!”谦逊而有礼。
独孤行朗声一笑,重新坐回龙椅上,“贵国皇帝还好吧?特使回去一定要转达朕的问候。如今贵国的七公主已是朕的玉贵妃,我们两国便是姻亲,一定要多多往来才是。”
“谢天朝皇帝惦念,吾皇身体甚好!只是挂念七公主,外臣来时,吾皇再三交代,一定要带一幅公主的画像回去,以慰吾皇和吾后思念之苦,还望天朝皇帝恩准。”李穆楚说着又行了一礼。
独孤行缓缓点头,“贵国皇帝的思女之情朕甚为理解,请特使转告贵国皇帝,公主在天朝甚好,朕不会亏待了她的,是不是呀公主,朕的玉贵妃?”独孤行扭头看向身旁的天爱。
天爱微微一笑,如花的笑颜看在李穆楚的眼里好比天降甘露,他的眸子顿时亮了几分,“穆楚拜见玉贵妃!”
“特使请起!”天爱婉转的声音响起,“请特使转告父皇和母后,天爱在天朝一切安好,请父皇和母后放心。”
“穆楚一定带到!”李穆楚望着天爱,坚定而有力地说道。
西岳特使入座后独孤行又说了些外交辞令,宴会这才正式开始。独孤行拍掌几下,一群身材窈窕的舞女鱼贯而入,随着响起的乐声翩翩起舞。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宴会都是如此乏味,无非是吃吃喝喝看演出,天爱心底已经无聊得想撞墙了,偏偏还不能表露出来,偷眼看了下身旁的独孤行,只见他沉醉地眯起眼睛,似乎很欣赏这歌舞。
再看一眼下面的文武大臣,均是****的男人看美色的目光。天爱更觉得无趣,嘴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收回的视线却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里,天爱微微一怔,闪了神。
这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啊,与其说是坐,不如说是倚。他一手执酒杯,一手撑着案台,青丝逶迤,顺肩倾泻下来,一身大红的锦袍给人以强烈的视觉感受,竟是十分的妖治。
从天爱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他的一个侧面,但只是单单一个侧面,就已经动人心脾了。天爱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光影折射着他精致的五官:长的睫毛,挺的鼻,润的唇,柔和的下巴。
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表情,眸子轻挑,嘴角上扬,眸里潋滟生辉,戏谑里带着玩味。妖孽啊,整个一只大妖孽!
三分深,三分浅,三分的不可捉摸,却带着四分的傲气。那笑容,极清淡,极美丽,也极魅惑,可其中冷冷的嘲讽,却似一把最锋利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插入人的心脏,让你防不胜防。
危险,这个男人极其危险!天爱的脑中传达出这一信息。那妖孽男人忽然对着天爱挑了下眉,手中的酒杯扬了扬,嘴角的戏谑更浓了三分。
天爱心中一紧,忙别开视线,脸上却微微发烫起来,她伸手端过桌上的酒杯,抿上一口,暗暗责怪自己:尹天爱,你是怎么了?现代那么多帅哥美男没有迷了你的眼,这么一“老古董”就乱了你的心魄吗?
“怎么了,公主?”原本眯着眼睛的独孤行忽然问道,眼中的清明让天爱立刻警醒了三分,“无事,就是有些气闷,皇上,天爱出去透透气可好?”天爱摆出无懈可击的笑容,纯良而乖巧。
独孤行点头首肯,“让奴才跟着,莫迷了路。”
天爱起身悄悄出了大殿,风吹在滚烫的脸上异常舒服,反正也不识路,她便随意走着,渐渐的,乐声远了。天爱脑中却在想着宴会上的那个红衣男子,那般妖孽,那般张扬,会是谁呢?天朝的人物可真不一般呀!天爱轻轻甩头,想把那个诡异男子甩出脑外。
今晚的月可真圆真亮啊!天爱举头望向天空的一轮明月,心底忽然的就涌起化不开的惆怅,不由轻叹一口气。
“公主因何而叹气呢?”身后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清淡而温润。
天爱嘴角微动,不用回头也知是谁,只是微微诧异他怎么也出来了,是巧合,还是特意?
“公主不愿见到在下吗?”身后的声音又响起。
天爱无奈,只得转身,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正对着她笑得云淡风轻,“特使大人也出来透气吗?”
“公主还是叫在下穆楚吧。”温和里带着几分不容抗拒,天爱微微一笑,也不计较,“穆楚公子在天朝可好?”
李穆楚看着月下这个美丽女子,也微微一笑,“穆楚一切安好,劳公主挂心了。”顿了一下他又说:“公主月下伤怀,是想念皇后娘娘了吧。”
天爱望了一眼李穆楚,然后望向那天边的圆月,上一个月圆之夜她还窝在母后的怀里呢,此刻却只有她一个人对着这异国的月亮了,怎能不令人感伤?
“是呀,也不知母后还好不好?”天爱清幽幽地叹道。她最担心的就是母后的身体,伤寒有没有好?是不是按时喝药?
李穆楚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站着,各自想着心事,风吹来,带着股花草的芬芳,翻动着两人的衣衫,有种飘飘欲仙的味道。
李穆楚眼底微闪,真希望可以一直这样,可惜那是奢望。“穆楚公子,夜深露重,本公主先走一步了。”
天爱带着锦绣朝丝竹隐约的方向走去,忽然脚步一顿,转头。“皇后娘娘不会有事,穆楚答应您!”李穆楚迎上天爱的目光,掷地有声。
天爱灿然一笑,“谢谢!”直至那身影消失李穆楚才缓缓收回视线,他抬头望向天上的圆月,绵长地叹出一口气。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与人言不过二三。怎就偏偏遇上她呢?怎就偏偏对她动了心呢?等到了然,相思已长成参天大树!在心底,屹立不倒!很多年以后,那个转头灿笑的女子一直立在李穆楚的心头。
一切都是劫数!
再次坐于独孤行身旁,天爱安静且恬淡。刚才她进来时微微扫了一眼,那个红衣妖孽居然不见了,若不是那桌案和上面的酒杯,天爱真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呢。
正想着呢,忽见那个盈贵妃笑颜如花地附在独孤行的耳边轻语着,整个身体都趴到了他的怀里,由于离得很近,她身上的馨香扑了天爱满鼻。
“哦,盈儿要表演?那朕可有眼福了,呵呵,朕记得上一次看盈儿跳舞还是一年前呢。意犹未尽啊!”独孤行一幅兴味的样子,望向舒盈盈的眸子里充满了笑意,柔得可以滴出蜜来,一只手却不着痕迹地在她的腰际滑动着。
天爱的眼珠差点没掉出来,调戏!****的调戏!这个金陵王朝最有权势的男人居然在宴会之上调戏自己的妃子?而且还一副道貌伟岸的样子,好诡异哦!
“去吧,盈儿,让西岳的特使们也见识一下天朝第一美人的舞姿。”独孤行又在舒盈盈的腰上摸了一把。
“是,臣妾领旨!”舒盈盈很幽怨地横了独孤行一眼,扭着柳腰袅袅娜娜地走到场上。大臣们听到盈贵妃要献舞,眼睛顿时亮了几分,纷纷交头接耳兴奋地议论起来。个个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天爱心中便知这舒盈盈的舞恐怕是跳得不错的,不由也期待起来。
乐音起,人形动,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水袖轻扬,天爱便推翻了先前的想法,何止是不错,那是相当相当地不错了,你看舒盈盈那身段,那腰,柔弱无骨,似一株妙曼多姿的水草,轻摇舞步,好比弱柳拂风,有种我见尤怜的美感。
话说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舒盈盈这一举手一投足,没有十多年的浸染是别想做到的。都说汉朝那个赵飞燕可以掌上飞舞,眼前这舒盈盈也是可以的吧。
再加上跳舞者倾世的容颜,此刻,对于舒盈盈的美,天爱脑中忽然涌出这样的词段: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美得夺目,美得耀眼,美得动人心魄!饶是天爱这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也不由沉醉其中,妙,妙,真乃妙舞也。
一曲终了,舒盈盈缓缓收了身形,盈盈立在那里,“皇上!”声音如出谷黄莺,清脆婉转,一双眸子投向龙椅上九五之尊的天子,尽现娇羞和柔情蜜意。
“好!”独孤行带头叫好,他满脸笑意走了下来,温柔地挽起舒盈盈,携着她的手同归龙椅。“好一曲霓裳舞!盈儿真不愧是我天朝第一美人,舒爱卿教得好女儿呀!”独孤行揽着舒盈盈的腰,唇角扬得很高。
“臣惶恐,一切都是托皇上的福,是皇上教导有方。”宴席上有个老者起身谢礼,应该就是舒盈盈的父亲了。
独孤行哈哈一笑,显得十分开怀,顷刻,他敛住了笑,抬眸看向西岳使者,“特使观这舞如何?比之西岳的歌舞又如何?”
那白衣似雪的李穆楚起身垂首,“盈贵妃一曲霓裳舞,真可谓乱花渐欲迷人眼,外臣甚是喜欢,西岳虽也有大批舞者,恐怕也无人能出其右吧。”他答得倒是坦诚。
独孤行又是哈哈一笑,“特使过奖了,据朕所知,西岳可是有两位传奇的大家,琴艺出神入化,甚是了得,朕只恨无缘一饱耳福呀!”独孤行一脸遗憾地说道。
“皇上,这有何难呀!”方盈盈转着眸子歪头轻笑。
“哦?盈儿莫不是要弹琴给朕听?”独孤行闻言低头望向方盈盈,眸中带着三分戏谑。
“皇上取笑臣妾不是?”方盈盈娇嗔地扁嘴,“臣妾也就这舞可以唬唬人,说到琴,臣妾怎能和西岳双绝相提并论?不过——”说到这里她眼珠一转,嘴角露出一抹诡秘地笑,“不过臣妾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可以让皇上一饱耳福。”说罢,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天爱。
“谁呀?盈儿快别卖关子了。”独孤行似乎也被勾起了兴趣。
舒盈盈又扫了天爱一眼,才不紧不慢地说:“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便是皇上的玉贵妃呀!西岳柳皇后为双绝之一,那玉贵妃在琴上的造诣自是不凡的喽?皇上您说是不是呀?”这舒盈盈笑得一脸天真。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天爱身上,转开了各种心思。
原本垂眸静坐隔岸看戏的天爱被吓了一跳,天,这又关她什么事呀。她已经尽量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了,怎么还能找到她头上来了?天爱扯动下嘴角,心头颇为无奈,这样的场合少说话,当空气才是上策,出风头的感觉是很爽,可天爱知道那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玉贵妃可愿弹奏一曲?让朕和众位大臣饱饱耳福。”迎上独孤行那双可看透人心的眸子,天爱还能再说什么呢。
“恭敬不如从命,天爱献丑了!”天爱嘴角轻扬,眸清似水,步子优雅而坚定。
天爱敛眸静气,不去理会那一道道复杂的目光。她一根根轻拨琴弦,划出一串杂乱无章的乐音,听在耳中却又异常地和谐。众人心头都是一怔,还没见过如此试音的呢,那盈贵妃好看的双眸中微微现出一丝嘲讽:不过如此嘛!
此时天爱却在想:弹什么曲子呢?《高山流水》?《凤求凰》?似乎都不适合今晚的主题哦。天爱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滑过皇后裙角大团的花朵,咦,有了!天爱精神一振,玉手轻挑银弦,双手在古琴上拨动起来。
微怔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琴音忽的一变,婉转动听,有节奏,犹如天籁之音。似一双温柔的手抚过心头,所有的哀伤苦痛纷纷退去,只余下幸福的表情。舒服,舒服,每个毛孔都舒爽得想要跳舞。
天爱凤眸一扫,把众人的表情一一收在眼底,她微微一笑,轻启樱唇念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一曲《春江花月夜》被天爱搬到了这史书上没有记载的王朝,现在是春天,又是月圆之夜,这曲子刚好应景,只是天爱没想到的是这首《春江花月夜》自此风靡天朝的大街小巷,无论是闺阁小姐,还是青楼粉袖均以吟唱此曲为时尚。更甚的是若干年后,天爱携夫同游,在那茫茫的大青山间还见一青衣书生朗声吟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