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看了他一眼,问道:“我们库里有多少油布、毡布?”
莫成歌一愣,随即答道:“毡布有六十匹,油布要多一些,一个月前才从外地收过来还没来及卖呢。公子您?”莫成歌疑惑地看着小七,摸不清主子的想法。
小七抚了抚眉心,当下便做了决定,“把毡布都取出来,再取一半的油布,调集人手去南城门和西城门搭帐篷去。”
莫成歌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笑了,“公子是说用毡布和油布搭帐篷?这办法好,毡布和油布都不易湿,比军帐也不差,成本还低,好,我马上就去。”莫成歌拔腿就往外走,猛的又停了下来,转身问:“公子您说调多少人手合适?现在时雨天,大家伙都不忙。”
小七想了一下说:“每家铺子留一个伙计看铺,闲着的人都去,哦对了,带着木材,让林上风带些人去砍树,所有的伙计全换上楼外楼的蓑衣。”
莫成歌急匆匆去安排了,小七坐着车向南城门奔去。
远远看去,城外凭空多了十几座军帐,在雨中矗立着,显得十分突兀。雨中还有些没处安置的流民,头顶着破布,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瑟瑟发抖。
小七一眼就看到了头戴斗笠的秦风过,小七拿过锦绣递过的斗笠戴上跳下马车。就在此时楼外楼的伙计们也赶了过来,二十来号人排着整齐的队伍在莫成歌的带领下冒雨跑来,每个人都穿着同样地蓑衣,胸前和背后印着“楼外楼”三个大字。
这队人的到来惊动了淋雨的流民,也惊动了在雨中指挥的秦风过,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便面如常色。
“乡亲们不要怕,大家马上就可以住上帐篷了。”莫成歌接到小七使过来的眼色,大声对雨中的流民喊。随即楼外楼的伙计们便行动了起来。
打桩的打桩,搭木的搭木,上油布的上油布,不大会功夫四座帐篷便出现在眼前。“大家快进帐篷吧,老人孩子妇女先进,不要挤,人人都有得住。”
不光流民们惊呆了,就是侍卫和官员们也呆了,他们之前正在为缺少帐篷发愁呢,又不打仗,京城中哪会有那么多的军帐?就这么一会的时间帐篷就多了四座,又可以安置一百多号人呢。而楼外楼的伙计们还在继续搭建呢。
官员们沮丧的心情一下子振奋起来,大声喊道:“快,乡亲们快帐篷避雨,千万别淋坏。”
“看,快看,他们是楼外楼的人。”流民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呼。
“啊,是楼外楼啊?这下可好了,谁不知道楼外楼出了名的有钱?”
“是那个只要有人客栈就开到哪里的楼外楼?”
流民们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每个人的神情是那样的惊喜,一扫之前的麻木和颓废,有个老人甚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直磕头,“这下可有活路了,有活路了。”树皮般的脸上泪水肆虐,分不出是雨水还是泪水。
也就一个多时辰,雨中的流民全部安置进了帐篷,之前军帐中的拥挤的人也移出了一部分,秦风过带着人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巡视。
“这样还不行,得让这些人吃上热饭,喝上热水,不然这样的天气很容易生病的。”小七望着连绵不断的雨对秦风过说。
秦风过点了点头,“我已经派人去运米了,太医也随后就到。”
相较于南城门外的井然有序,北城门外就显得很乱了。九门提督孟起看着雨中瑟瑟发抖的流民,很是着急,“张大人,快想想办法吧,怎么着也得先让老百姓避避雨呀。”
“有什么法子呀,能调来的军帐都在这儿了,这些贱民真是的,哪儿不好去,偏偏来京城,恁的折腾人。”张居正还没说话,他身旁的一个年轻官员就抱怨开了。
“华儿休要胡言,皇上点了老夫和孟大人一起主事京城的安全,我等便得替皇上把差事办好了才是不负皇恩。”张居正见孟起的脸上浮过一抹怒色,便开口喝斥了自己的本家侄儿张华,“孟大人你说是不是啊?”
孟起只得压下怒气,一拱手说道:“张大人所言甚是,据听说南城门外都已经安置妥当,所有的流民都住上了帐篷,还喝上了热粥,更有太医在那熬制防风寒的汤药,咱们这边总不能让流民在雨里淋着吧?张大人您见识多广,还得请您拿个主意。”
“哦?”张居正带着疑惑望向孟起,“南城门外真的都安置好了?”
“是啊,我也不信啊,可我的一个下属刚从那边回来说的。”
“嗯。”张居正沉吟了一下,转头对张华说:“华儿你过去走一趟,看看那边的情况。”
张华虽是不耐,但他向来习惯听命于自己的叔叔,便也没再说什么。
两刻钟后张华回来了,把马鞭扔给一旁的小厮,连蓑衣都没来及脱就走到自己叔叔跟前,附在他耳朵轻声说了一会,然后便静静站于一旁。
张居正背着手微笑起来,“不愧是秦丞相,用油布和毡布搭帐篷,真是个好办法。”他徐徐点着头,满脸赞赏,“孟大人,咱们也去找些油布和毡布吧。”
“好,卑职那就去了。”孟起一拱手转身出去了。屋内只剩下张居正叔侄俩。
“叔叔,没想到秦丞相和楼外楼的关系倒好。”张华上前一步说。
张居正挥手止住了他,“这没什么奇怪,楼外楼有钱,国库空虚,皇上下旨让小七公子随秦丞相外出赈灾也是想借助楼外楼的财力,秦丞相好了,楼外楼才能更好,从皇上下旨的那刻起他们就绑在了一起,现在楼外楼帮助秦丞相安置流民也知不是提前合作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听你说来,那楼外楼不简单啊。”
“只不过是一介商贾,能翻起什么大浪,叔叔您何需多虑?”张华哼了一声道,十分不屑。
“不。”张居正摇头,正色道:“华儿且不可轻敌了,据你说那帐篷搭得不比军帐差,楼外楼的伙计们也井然有序,就如军队一般纪律严明,你见过哪家商贾是这样的?”这个本家侄儿还是不错的,有头脑,做事很灵活,就是自视有些甚高,但张居正很喜欢他,年轻人嘛,怎能没一点傲气,以后经的事多了就好了。
张华点头称是,心里却是不服,觉得自己的叔叔太小题大作了。但他哪里知道张居正心底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弄不好这楼外楼就是一个劲敌啊!
“华儿,你带些人手去咱张家的铺子拉些油布来,我怕孟起那边找不了太多,这雨可是越下越大了,总不能真让老百姓这么淋下去,到时若他们都跑去了南门可就——”他没有说下去,但张华已经领会了意思,他眼珠一转,凑上前去低声说:“要不要——?”他用掌比划了一下。
“不用。”张居正斜了他一眼,骂道:“你小子好好办差,给我老实点,别整天想着那些手段。”张华嘿嘿笑着,“我这不是想给叔叔您出口气吗?咱家大小姐是当朝皇后,咱张家何等尊贵,您才是朝廷第一人,凭什么他秦风过压您一头啊?”
“胡闹!”张居正瞪眼低声呵斥,“你急什么,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你这急匆匆的躁性子得给我改了,不然早晚出事。”
张华见叔叔生气了,忙谄笑讨饶,“这不是在您面前吗?叔叔放心好了,您交代的事哪次小侄没有办妥?”
“那还不快去办你的事。”张居正又把眼一瞪,张华一溜烟儿地跑了,“是,张大人!”
张居正哭笑不得,摇了摇头也便作罢。他坐下来手指习惯性地敲击着桌面,是啊,来日方长,现在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谁出了事情,出了任何事情都不好交代,还是相安无事的好。
第二日,秦丞相启程奔赴宜城,楼外楼的小七公子随行,她带了锦绣和莫成歌,京城的这一摊子就交给二管家李晋,他虽然比不得莫成歌大才干,但应付这些事也绰绰有余了。楼外楼在宜城的产业是莫成歌一点一滴建立打理的,这儿的人事关系他最熟,所以小七让他早出发两个时辰快马加鞭先去打点,做好接应工作。
由于下雨,道路特别难走,有的时候甚至连车都没法行走,车轮陷在泥泞里,马再使劲也拉不动。这个时候就得人下来推车,小七也和大家一样,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里,没多久身上就湿了,衣服贴着肌肤很是不舒服,但小七只是皱了下眉头,没有丝毫怨言。因为要赶路,常常错过客栈,加之下雨又不能露宿外面,就只好连夜向前走,就这样一路行来,身体强将的侍卫们都吃不消,小七却咬牙坚持了下来,这让随行的侍卫们对这位文弱的公子十分钦佩。
离宜城还有十里地的时候,雨停了,大家欢呼起来,秦风过也难得的露出了个笑容,他清清嗓子对大家喊:“大家加把劲,趁着停雨赶紧进城!”
十里的地不到一刻钟就走完了,可见大家急切的心情。一入宜城大家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街道上都是及膝高的水,上面漂浮着各种东西,烂菜叶、柴草、破布,什么都用;一些低矮的房屋倒塌了,还有倒了一半倾斜着的,看上去很危险;因为雨停了,一些人趟水走出了家门,在水面上捞着东西。
“秦相爷,下官迎接来迟,还请恕罪。”正在此时一群官员急匆匆地涉水而来,领头的是个中年麽样的人,看上去一脸忠像,就不知骨子里是不是了。莫成歌也在来迎接的人群里,他带着三个伙计跟在最后面。